目 录
简介 ...
一、梅葛不再唱歌了 ...
二、梦中走出来的影子 ...
三、母系氏族姑娘 ...
四、飘落山谷的百褶裙 ...
五、金属怪兽 ...
六、千年之咒 ...
七、故国家园在北方 ...
八、魔魇 ...
九、王国之痛 ...
十、人欲盛晏 ...
十一、罪恶火焰 ...
十二、他和他的子民们 ...
十三、嗜血的胃口 ...
十四、水中花 ...
十五、那一角衣袂 ...
十六、隐者无踪 ...
十七、月亮的脸庞 ...
十八、铁蹄无疆 ...
十九、魂路 ...
二十、向神明挑战 ...
二十一、为谁痴狂 ...
二十二、传世佳作 ...
二十三、女儿泪 ...
二十四、血红杜鹃 ...
二十五、圣者的威仪 ...
二十六、天国路上 ...
二十七、尸血残阳 ...
二十八、还魂草 ...
二十九、请留下不变的容颜 ...
三十、尘嚣尽头 ...
注 释 ...

《母系氏族姑娘》 九、王国之痛

    莎玛告诉咪依噜,由于她平复了骚乱,不但自今往后不必经受铜锁铜链的束缚;而且只要她不走出城门,就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

     她牵着莎玛的手,来到了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的屋外,果然没人来干涉她。

     可她很快明白了那些为她而活的部民是怎样艰辛地活下来的。姐妹们无日无夜地为楚人纺织木棉布、葛麻布;稍有迟滞,就会遭受恶意智慧所催生的各种法令的责罚。弟兄们在楚军的鞭笞下一块一块地背负大石,往城墙上萁垒。高高的祭柱上吊挂着不服从号令的反抗者,旁边堆摞着已累死的尸首。四周横躺着许多已然临近死亡的人们在艰难地喘息。

     那个万恶之首的庄跷,正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工地上的进度。

     咪依噜冲过去痛斥庄跷:“庄跷,你这丑八怪!你那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内心,比你的狰狞外表更加丑恶。你剥夺了他们的自由,让他们为你辛勤劳作,却不顾他们的死活,我真后悔让他们活下来!”

     庄跷并不生气,耐心地对她说:“您看啊!他们,有幸存活下来的人,日后或成为自食其力的耕作者,或成为慧心巧手的工匠,或成为骁勇善战的军士。根据即将制订的法令,他们无论成为哪一种人,只要通过自身的努力,都将逐步获得自由,过上富足的生活;甚至还可以蓄养奴仆。”

     “你先剥夺了他们的一切,然后让他们通过付出残忍的代价来获取微薄的回报;而这一切的回报都是源自于你的怜悯与施舍。你再通过激发他们无穷的欲望,把他们变成和你一样大大小小的为你缴贡的恶魔,通过这种罪恶的旋涡给你带来无穷血腥的回报。这就是你们苦心经营的等级社会的特质,是吗?”

     “您说得没错,等级社会正在席卷着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不是我们先踏入这片土地的话,这里早已纳入了大秦帝国的版图;他们比我们还要残暴和血腥。这是历史的必然,圣女咪依噜,面对现实吧!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待这一切,或许是极端残酷的;可是当您日后看到,一个西边连接商运脉络于孔雀王国,东边抗击大秦帝国的强大王国在这片土地上崛起时,您会为它的辉煌而感到骄傲的。”

     “我不想见识你凌驾于罪恶之上的疯狂野心。我只看到他们渴望生存的眼神,请把你的短剑借给我。”

     “那您得答应我不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答应。”

     “我不相信。”

     “昆明人说话算话。”

     庄跷把他曾经送给她,又从她手中缴没的短剑递给她。

     她从土包上撬出了一些根部流淌着橙红色汁液的药草,让莎玛取了一些凉水来。她扶起横躺在地上的人,让他依偎在自己慈母般的胸怀里,先在他脸上喷了一口凉水,待他稍微清醒,就低头把咀嚼过的药草哺喂在他嘴里;再把他扛到阴凉的地方躺着歇息。

     她用母性温存的气息和悲悯的眼泪,召唤着每一具想要为她而活下去的魂魄。

     “夷且!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当初就是这样被您从死神手里召回的,您还记得吗?”庄跷神情激动,热泪滚滚。

     “我不认识那个叫做夷且的人,只知道你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走开,丑八怪,别妨碍我。”

     “您真不记得了吗?夷且!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滚开!你这恶魔之首。”

     “那是您的前世……您再好好想想,夷且!您给我哺喂带有您母体气息的百越蛊药,使已经战死的我获得重生。后来……后来您让我给您的族人找一条生存之路。您还说,您会在南方的某个部落里等着我。请您真的再好好想想啊!”庄跷象一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我宁愿从来不认识你,连梦中都没见到过你。”

     “您想起来了?”庄跷用满怀期待的泪眼看着咪依噜。

     “你少罗嗦!先想办法救活他们再说。”

     庄跷忙叫来督工的士人,吩咐他:“你让人照着这种药样,多挖一些药草回来煮了,让他们都喝。”

     咪依噜起身揩了揩红肿的眼睛说:“这种药草名叫红参,在城外的草地上到处都有;但这只能救急,不能常用。你得让他们休息,给他们吃饱。”

     庄跷无奈地说:“那得让士兵们去昆明人那儿劫掠更多的牛羊。”

     “丑八怪!你的阿妈在哪儿?”

     “我阿妈在……您问我阿妈干吗?圣女咪依噜!我知道我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这是我今生今世欠下您的,可是我真的不愿让您永远活在伤感的阴影里……”

     “丑八怪!你太小看我了,比起妄图逃避良知谴责的你而言,我更有勇气面对一切灾难和仇恨,用不着你的惺惺作态。我只是想见见你的阿妈,她的慈母情怀或许能唤醒你的良知。”

     “您认为我豪无良知?”

     一骑浑身是血的楚将忽然赶到,滚落马下,匍匐地上。

     庄跷大惊:“尝颊!怎么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尝颊哭诉说:“大将军,堂狼(云南曲靖)的奴隶趁外敌来攻时发生暴乱。镇守朱提(云南昭通)的昭时将军不肯来援,军士们也不肯效死力,堂狼已失。”

     庄跷问:“昭时将军所守的朱提石门关是重中之重,他本就不该来援。可你的军士呢?他们为什么不肯效力?我说呢?怎么没看见狼烟,也没有驿报,你就败回来了。怎么回事?”

     “将士们说他们好多人的兄弟都被一个美貌蛮女所斩杀,您却留着这蛮女不杀,重色轻义,他们不服。”

     “我去了他们谁敢不服。点将出兵!”庄跷领着军队走了。

     刚浴出的咪依噜赤身站在月光里,感觉浑身有些发胀;顺滑的肌肤在月光下流溢着温润如玉的光泽,柔长的头发披泻在背上。她看着母神山的剪影,又在伤心落泪。

     门“吱”一声开了,她一惊。忽闻香风飘来,她又沉静地望着窗外。

     “听说您不愿穿戴百越女子的装束,我给您找来洁白的羊皮短褂、绣有美丽花纹的木棉布百褶裙,还有,象征昆明人首领身份的虎皮披肩。让我给您穿上好吗?”糜么(女巫)景皑惊羡地看着她的玉体。

     咪依噜点点头。

     “您是腊摩朵西的女儿?”

     咪依噜又点点头,眼泪滴滴嗒嗒地顺着曾被抓破的娇美面颊流下。

     糜么景皑帮她穿戴好后,给她擦拭了泪水,拉她坐下:“昆明姑娘都喜爱编许多漂亮的发辫在头上。许多年前,我曾给一位同您一样骄横的美丽女子编过发辫,可惜再也见不着她了,成了我心底永久冰封的秘密。唉!圣女咪依噜,让我帮您编发辫好吗?”

     她还是点点头,扑在景皑怀里伤心地啜泣。景皑轻拍她的背,陪她哭了。

     “糜么景皑,您为什么情愿做一个美娇娘,而不愿做一个男儿郎?”

     景皑边给她编着发辫,边给她讲述往事,她静静地听。

     “我出生前的楚国,曾经拥有东到大海、西至巴蜀的辽阔疆域。通湖河港汊之便、拥大海渔盐之利;国民精于炼铸,擅长耕织。使王国殷富无比。祖先们曾问鼎中原,称霸诸侯。

     可到我出生时,楚国的王者之位已落入昏庸的好人之手,举国上下充斥着糜烂的气息。蜂腰娇喘、长袖善舞的倾城佳人,已不能满足权力核心人物那扭曲变态的欲望。贵族后院和王宫在秘密流传着一种渲泄欲望的终极礼品,叫做娈童。

     我的父亲年轻时,曾和许多王族出身的热血男儿一样,佩带着名师所铸的锋利宝剑,有着源自王族血统的英勇无畏;通晓赏罚之理,明鉴远虑之谋。本可内抚朝廷,外拓疆土。可惜一帮贵族俊杰竟遭到昏乱朝廷的无理贬斥。我父亲被贬到大海边的百越国做了一名小吏。为打发空泛的远逐生涯,他娶了一名美丽的百越女子,也就是我的阿妈,生下了我。

     是迷梦一般的南国水乡,赋予了我水一样的灵性。那映照着蓝天白云的清灵之水,不但能洗去污垢,而且能涤荡罪恶。我象迷恋自己的娇媚容颜一样,沉迷于水云江湖间的诗意画境。

     可江南的水乡梦境、秀丽女子和无尽的流放岁月,都未能打磨父亲那俞久弥坚的功利野心。为了能圆每个不眠夜里折磨着他的仕宦之梦;他将我作为一名娈童敬献给楚王国的核心高官,用我柔美的躯体换来他跻身核心权宦的机会。

     作为一名娈童,我每日里陪笑献媚,醉生梦死,和权谋家们做着肮脏龌龊的苟且之事。为了排遣席终人散后的无边寂苦,让泪水不在夜深人静时无来由地飘洒;我努力想象自己是一位妩媚可人的娇娘,有着让男儿疼惜的女儿心性。我向百越糜么求来一种能使人青春长驻、心性蜕变的蛊药。经长期服用后,我就真的幻化成了蕙质兰心的倾城佳人。所有的王公、包括国王都为我而癫狂了。我欣喜地成为种在我切齿痛恨的楚王国背心的毒符,演绎着经典的妖女乱国的故事。

     然而我那逃不出夙命的父亲,常年抑郁所堕下的疾病却在他仕途最得意时爆发,使他淬然身亡。他死后,我已懒得再与驾驭楚王国的这邦愚蠢国蠹周旋;而是挥洒着无尽的财富,遨游山川胜迹。我远离了追名逐利场,尽情放飞自由自在心。

     当我得知西方有一个强大的孔雀王国,正在宏扬一种学说;能让人凤凰涅般,得见自在本性时;炽热的血液在我的体内癫狂了。我决心以娇弱的女儿身躯亲蹈那片神秘国土,成为传说中,那条经累世烈火炙烤炼化而进入天堂的九尾狐狸。但一路上永不停息的狼烟和肆虐的战火不断磨蚀着我的决心和意志;最后,我不得不在乘象国膜拜完那片遥远的梦中乐土之后,沮丧地返回夜郎(今贵州境内)。

     在夜郎,我见识了由一帮青年豪杰领导的庞大军团。他们以誓死的决心和秦国军队反复争夺着夜郎及其周围的一些土地;却遭到那个颓废的楚王国无端的猜忌和挚肘。在我得知那个王族出身、有着苦难经历的核心人物庄跷,仅凭百越国早已花逝的女主曾经付出过的一片温存,和他曾对她有过的一句承诺;就永无撼动地肩负起整个百越国子民生存的重任,笼络了一帮年轻俊才,殚精竭虑地为这个民族找寻一片生存土壤的时候;我为天下有这样重情守诺的好男儿而感动不已。

     在同他们的交往中得知,他们不但图谋在蛮荒偏僻之地上重建一个充满活力的王国;还有意打开通往西方孔雀王国的诱人商道。尤其令我欣喜的是,他们都精心呵护着我这支流落边陲之花,给我编织了一个所有具有女儿心性的人都乐于沉湎其中的梦境。我才发现,我早已习惯活在男儿们关切的眼神之中;这是我延续青春容颜的一个醉人的秘密。这一切都让我重拾起对红尘乐土的无限依恋,我答应他们担任这个未来王国的典令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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