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简介 ...
一、梅葛不再唱歌了 ...
二、梦中走出来的影子 ...
三、母系氏族姑娘 ...
四、飘落山谷的百褶裙 ...
五、金属怪兽 ...
六、千年之咒 ...
七、故国家园在北方 ...
八、魔魇 ...
九、王国之痛 ...
十、人欲盛晏 ...
十一、罪恶火焰 ...
十二、他和他的子民们 ...
十三、嗜血的胃口 ...
十四、水中花 ...
十五、那一角衣袂 ...
十六、隐者无踪 ...
十七、月亮的脸庞 ...
十八、铁蹄无疆 ...
十九、魂路 ...
二十、向神明挑战 ...
二十一、为谁痴狂 ...
二十二、传世佳作 ...
二十三、女儿泪 ...
二十四、血红杜鹃 ...
二十五、圣者的威仪 ...
二十六、天国路上 ...
二十七、尸血残阳 ...
二十八、还魂草 ...
二十九、请留下不变的容颜 ...
三十、尘嚣尽头 ...
注 释 ...

《母系氏族姑娘》 十五、那一角衣袂

     咪依噜大声叫喊:“有人活着吗?还有活着的人吗?”

     偶尔从孩子的哭声间隙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可渐渐地,这些呻吟声就消失在细雨声中了。

     包孩子的布都由莎玛背着。可她抱着孩子在尸堆上,翻遍四周也找不到莎玛的尸身;只好脱下自己贴身的羊皮短褂把孩子包起来;搜摸来一面铜盾,遮挡着雨给孩子喂奶。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她仰望晚空不知所措。

     孩子吃饱了奶,就在她怀中昏昏地睡过去了。她举着铜盾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没想到秦军来得这么快,庄跷的老母亲一定也没能幸免于难。如果再往前走,那是去蹈入一段毫无意义的险途。目前只有在秦军攻打石门关之前返回关内,把秦军已到的消息及时告诉昭时将军,让他早作准备。

     捱到天明,她把熟睡了的孩子放在一个淋不着雨的小石洞里;起身在尸堆上搜索,找到好多荞麦粑粑和肉干;她吃了一些,把其余的打成一个大包别在腰间;又搜出点火的燧石和一卷血水浸红了的毡帐背在背上。

     见一战死的秦将手里握着一把弩机,她好奇地拾起弩机,拔下尸身上的秦箭装好试着射出。只听那支箭带着尖利的啸声飞向目所不能及的远方。

     她惊喜地打量着精致的秦军箭镞和弩机。心想,如果把这射程远而又精准的弩箭带回去,给聪明的西波阿妹照着制作;白狼氏部族有了精良的弩箭作装备,何惧强敌来犯。想到此,她高兴地把秦将尸身上的箭袋解下,连着弩机一起背在背上;顺手抽出秦将身上佩带的长剑。听到出鞘的声音铿锵有力,她惊讶地端平剑身仔细端详,只见剑刃象平静的水面一样漾着嗜血的光芒;雨点不断从刃部平缓滑落,从不会沾附在刃上。

     这是一柄玄铁宝剑,比庄跷所佩的那柄玄铁剑长了许多,且精致许多。她挥剑朝满地的铜盾上砍击,不但能毫不费力地劈开铜盾,而且剑刃完好无缺,剑身久久回颤,发出连绵不绝的吟声。没想到在滇军中被奉为至宝的玄铁剑,在秦军中连一个小头目都可以佩带。如果滇军守不住石门关,那就不仅仅是滇王国的灭顶之灾;对各部的昆明人来说,也将是不可想象的劫难。她不禁浑身发冷,直打哆嗦。

     她迅速从秦将尸身上解下剑鞘,收剑入鞘挂在腰间;又扯来一面滇军战旗裹好孩子,拴在胸前;见已找不到活着的战马,就迈开大步往南折返而回。

     走了好多天都没有见到人烟,这秀美的山川已了无生机,到处是战争的遗痕。看见峰峦叠翠的乌蒙山(今贵州境内),她一阵狂喜。凭她的感觉,她已经距离石门关没几天的路程了。她所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正好可以上山去射杀一点猎物充饥。

     站在高山之颠,她遥望层云背后的石门关,已能从呼啸而过的山风中感受到故土家园那亲昵可人的气息。

     一些逃难的夜郎人追上了她,冲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她听不懂的夜郎话;但从他们比划的手势中,她猜出秦军已经接踵而至。她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如果秦军攻下石门关,那她只有遥遥无期地流落异乡。谁会知道多少年以后,还会有多少亲人能在这场战祸中存活下来呢!

     热心的夜郎人见她还在猎猎罡风中发愣,忙拽着她躲入路边的灌木丛中。

     不一会儿,响起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令声、还有玄铁兵刃撞击的悦耳声音。一听这阵势就知道来的是善于攻坚夺地的勇锐军队。

     秦军过去以后,一位楚王国的没落贵族挨过来,躬腰作揖地问她:“这位姑娘,冒昧,您听得懂楚国话吗?”

     “我不但听得懂,还会说呢!您是楚国人?”

     “鄙人名叫宋袂,是楚国的贵族。因为秦楚交战,家园破碎,不得已才流落边地呀!”

     “宋袂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原楚国的将军庄跷?这一路上有没有见到他的老母亲和侄儿?”

     “庄跷将军威振四野,楚国人谁不知道他?我和他还交情很深呢!这一路上,我一直与他的老母亲和侄儿同行,相互关照……”

     “他们人呢?”咪依噜忙向四周环顾。

     “庄跷将军的母亲刚烈忠国,听说他的儿子僭越称王立国,尝頞将军打算降秦;就和小孙孙一起自尽殉国了。”

     “我永远不能理解,为了一帮窝囊王族所驾驭的罪恶王国,竟然可以奉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而且还以此为荣。”

     “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咪依噜,是昆明人。”

     “哦!这一路上,我听逃难的夜郎人说,这新成立的滇王国喜爱吃人肉,还不断要求臣民给他们进贡幼童。姑娘是昆明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事?”

     “原来确实是这样,可自从立国的那一天开始,滇王国的国王、王后就宣布了禁令,可是有没有严格执行就不知道了。宋袂先生,夜郎人听说了滇王国征纳幼童,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地南逃呢?”

     “都是因为秦国所实施的苛政呀!秦政严刑竣法,贪虐残暴,令人发指,叫人齿寒哪!”

     “秦国要求臣民贡缴幼童吗?”

     “秦国虽不要求臣民贡缴幼童,却贪虐成性,让人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啊!滇王国虽让子民贡缴幼童,却给人留下了生存的余地,让人看得到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巴蜀、夜郎的民众和楚国的遗民都愿意冒死南逃啊!”

     “宋袂先生,您是说暴政苛法比让人断绝子嗣还要恐怖得多吗?看来释迦牟尼所预言得没错,人们在不断地蹈入欲望所衍生的罪恶旋涡;还真是需要以佛法来唤醒人们的良知。”

     “请问姑娘,什么是佛法?”

     “听我那曾经到过楚国的阿妈说,由于中原诸侯纷争不断,佛学的教义并未传到中原。可您要是过了石门关,连四野的轻风都在播扬着佛法的惠音。我所掌握的楚国语言和佛法知识很有限,无法和您说得很明白。如果我们能幸运地跨过石门关,您就能仰受到它的惠泽了。想要见到您的故友庄跷的话,就请您一路跟着我。”

     “我从未听说过姑娘所推崇的佛法,猜想它会是象浩瀚大海一样深刻和广博。但如果要用它的教义去唤醒暴秦的良知,却是有如从茫茫沧海中取一勺水去浇灭熊熊烈火一样徒劳啊!”

     “那先生以为如何才能遏制贪虐残暴的秦国那无限扩张的野心呢?”

     “如果秦国遇到顽强的抵抗而耗尽国力,从眼前飞逝而过的时光就能改变一切。秦国要么从它的核心开始腐败变质,失去锋利的爪牙;要么被野心家窃取政权而使其贪虐的本性发生蜕变。”

     “楚王国也是这样灭亡的吗?”

     “曾盛极一时的楚王国,在与诸侯联军的屡次争夺中没有明显的成效后,蜕变成一只昏庸老迈的纸兽;其经数代积攒的一堆沃土,只育肥了秦国的野心。我的师尊屈原先生,也是因此忧愤自绝,投汨罗江而死啊!”

     “那么说,每个等级社会的王国,都逃脱不了从核心开始霉变腐烂的夙命了?”

     “没错,历来的各诸侯王国,无论如何励精图治而盛极当世;当其扩张野心得到遏制后,都会把精力投向奢华糜烂的颓废生活中;从而使王国逃脱不了被强敌所灭的夙命。”

     “就是说战争仍然是遏制疯狂扩张的最有效手段,是吗?先生!”

     “是啊!滇王国以其怀柔宽厚的政令,笼络了逃亡南方的各民族力量,将使秦国的西南疆域止于此地啊!”

     咪依噜和宋袂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起,踩着远去的秦军步伐逶迤前行。一路上,宋袂先生不断给咪依噜讲一些中原诸侯争霸的故事。

     来到石门关附近,他们躲在树林里远远观察战局的变化。

     只见秦军弩机上射出的都是点燃了的火箭。她回想起途经石门关时,见关城的住所都是用石块土坯建盖,城内到处葺深沟接引山泉从城中流过。当时她还以为是当地的风俗如此,现在才明白,原来是为应付敌人的火攻而作的战备;要不然的话,这么多火箭射进去,非把石门关燃成一座巨大的火炉不可。

     几处可以填渡的朱提江河段都有滇军重兵把守,还搭建起遥相呼应的烽火台;如遇敌情就燃放狼烟,各方守军都会驰来增援。

     咪依噜见来犯的秦军人数不是很多,心里稍稍塌实起来。她猜想秦军可能没有攻入关内的意图;其目的只是威慑滇军,让滇军不敢出关来争夺夜郎而已。若举重兵来攻,哪有攻不下的险隘!

     果然,秦军攻了十多天后,没有明显的效果,就撤走了;但隐藏在树林中的难民们还是不敢出来。过了几天,见滇军派人出关侦探敌情,并派人清理关前尸首时,才陆陆续续出来聚集关前。潜藏在关隘附近的难民竟有数千人。

     守关的滇兵并不放难民入关,也不理会难民们的哭嚎哀求。不少人被挤落幽深的悬崖,霎时被翻滚的朱提江水卷走。紧随咪依噜的宋袂也被挤了出去,一手抱着孩子的咪依噜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他时,只抓到一角衣袂;眼巴巴看着这位还没有被佛法启开灵智的老先生,象一片树叶一样飘落了。

     咪依噜挤到关前高声叫喊:“昭时将军!昭时将军!我回来了!”

     一滇兵从拥挤的人群中认出了她:“敢问尊驾是王后么?”

     “是的,就是我。你快去告诉昭时将军,让他下令放这些可怜的难民入关。”

     那滇兵忙着回去禀报。不一会儿,拥出许多滇军将领,驱散人群,跪倒在狼狈不堪的咪依噜面前,迎请她入关后,把难民们也尽数放入了关内。

     进关城后,滇兵从难民中抓来俩夜郎姑娘帮她照看着孩子,并伺应她舆洗。等她舆洗穿戴完毕,就整整齐齐地跪伏在她面前。

     她没看见昭时,就问:“昭时将军呢?他去哪儿了?”

     一位军将回答:“禀王后,昭时将军已经战死。我是百越人,名叫艾喊。如今由我负责守关。”

     咪依噜的眼睛湿润了,昭时那张略带稚气的清朗面孔已从她眼前永久消失。她努力回想他那永远带着真诚笑意的意气风发的面庞。

     一军将面带泪痕说:“秦军到来时,所有人都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们美丽善良的王后了。滇王和众将士们都捶胸顿足,悔恨不该让您出关。昭时将军说要多杀一些秦军才能泄胸中的愤懑。他亲冒矢石,奋勇当先,结果被许多利箭射穿胸膛,坠入朱提江,难以找寻尸身。”

     “你是说滇王也在这儿?”

     艾喊说:“滇王以为王后已无生还的希望,意志极为消沉;战后被大司马项雉劝说着护送回国都且兰去了,估计现已到堂狼。我已让驿使快马追赶滇王,禀报王后幸还的消息。明天就派人马护送您回朱提歇息,等待滇王返回亲迎王后。”

     “我现在就回朱提,你把这两位夜郎姑娘放了,我自己能照顾好孩子;也不需要你的人马护送。你重任在肩,专心守好这石门关,举国上下都会对你感恩不尽的。”

     “王后,这里距离朱提虽然不远,可也常遭昆明人的袭扰。王后不但需要军队护送,而且还需换成昆明人的装束,以防不知情的昆明人袭击。”

     “那好吧!就依你的意思,我换回昆明人的装束;不过护送的人马就不需要了。我披上虎皮披肩,昆明人是不会和一位有着圣母之尊的人为难的。你就放心好了。”

     “王后,滇王临走前还严令我在局势叵测的关头不得放难民入关。如今一切都遵王后之令行事,我等不愿也不敢不遵王后号令;只是这派兵护送之事,还请王后谨慎啊!”

     “好吧好吧!你就挑两名军骑护送我好了。我可不能多要你的人马,你明白吗?”

     只见两名军将跪步上前:“我名叫艾磨。”“我名叫艾当。”“我们都是百越人,愿护送最受尊崇的王后回朱提。”

     三骑快马狂奔到晚上,找了一间昆明人搭建的“救命房”给咪依噜歇息,俩军将彻夜站守门外。

     山野的早晨清朗如画,咪依噜把喂饱了奶水、笑咪咪的孩子背好后,就出屋来牵马。见只有艾当一人站守门口,就问:“艾当,艾磨去哪儿了?”

     “他昨夜赶回朱提,通知人马前来迎接王后。请王后在这里稍等。”

     “用不着这么繁琐,我们走吧!”

     “好的,王后。”

     “我的长剑和箭弩呢?”

     “我替您保管着呢!”

     “不用,给我吧!”

     “还是我替您保管吧!”

     “你敢违令!”

     “不敢。”

     “那就给我。”

     “请恕我不敬,我不能给您!”

     “你怎么了,艾当?”

     “临走前,所有的百越人都叮嘱我和艾磨,我们不能失去一位充满仁爱之心的美丽昭主。”

     “那你就得去死,知道吗?”

     “等艾磨带着人马到达以后,我会自刎谢主的。”

     “如果我要你现在就去死呢?” 咪依噜目露凶光。

     “虽然我知道您从小就受到过严格的训练,但要赤手空拳从我手里夺走兵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咪依噜不想再让他拖延时间,她麻利地解下背上的孩子,绑在胸前。愤怒地对艾当说:“你敢对王国未来的继承人兵刃相对吗?”

     “不敢!”艾当不知所措。

     “那就把剑还给我。”

     艾当无奈之下,转身把所有的兵器都抛向山崖下汹涌咆哮的朱提江,眼含热泪跪对咪依噜说:“昭主!您难道真的不愿做一位受百越人尊崇的昭主,而宁愿做昆明人的圣母吗?”

     “不管我的前世是谁,可今生今世,是昆明人养育了我,这你应该能理解的。好了艾当!现在你阻止不了我了。你们百越人的厚恩,只有容我来世报答了。请你转告滇王,他的老母亲和侄子已经自杀殉国了。”咪依噜迅速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艾当跪在地上,双手向苍天乱舞:“艾当呀艾当!你枉称英雄,却眼睁睁地看着最受族人爱戴的昭主离去,你还有什么脸回去面对族人们。”他站起身来跳下悬崖,瞬间就被江水中的旋涡卷没了。

     咪依噜勒马回望,已找不见艾当的身影。她的泪珠象花絮一样在长风中一路飞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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