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看看这些每日里索命的冤魂会让您回过神来的。连后世子孙们都能从这些场面感受到远祖们的血腥与罪恶,他们能痛彻思索而觉出和平时光的难能可贵和应该倍加珍惜呵护。难道这样霹雳般的冲击也唤不醒您的神智来吗?”莫阿切一把扯开另一面布幔,许许多多青铜兵器、器物上,竟然是浓缩了的战争场景、杀人祭祀场面和昆明人遭到劫掠的真实刻划。
战马的嘶鸣声在咪依噜的耳边响起,无数哭诉的幽灵在指责着她。她脸上已愈合的抓痕迸裂,泪血满面。
莫阿切轻轻舔去她脸颊冰凉的泪血:“闭上眼睛,别看了。”
“不,我要把他们颤抖着死去的神情看在眼里,映在心里。请您闭上眼睛抱紧我,我不愿让您看见我丑陋的样子。”她冰冷的身躯微微颤动着。
莫阿切紧紧抱住她:“我们一起回白崖去好吗?现在就走。”
“你们回不去了!”靡么景皑带着武士撞开门闯了进来,咪依噜拔出剑想要拼杀。
“反抗是徒劳的,会送了你们两个的命。军士们听到三声尖叫,就循着沁人心脾的馨香把这里重重围住了。放下手中剑吧,圣母咪依噜!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景皑镇静地说。
咪依噜想了想就把剑扔在了地板上。莫阿切弯腰想要捡起掉落的剑,被咪依噜推开。
“把他们两个都押起来!”靡么景皑不失威严地说。
武士过来押住莫阿切,却没敢动咪依噜。
景皑保持她少有的冷浚:“在荣归王后宝座以前,她是昆明人的圣母,会随时要了你们的命。”
几名武士把咪依噜也押了起来。
景皑款款挪步:“这些天来,远征母神山归来的兵将,无论散布在且兰城的哪个角落,都被一屡奇异的馨香夺去了性命;连我们景氏家族的精英景福将军,都没能逃脱厄运!整座城市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无所不在的母神大显威灵,似乎要把这座我们苦心经营的城池颠覆。可城里每一个昆明人都知道,那是他们的圣母在找寻她可怜的孩子!”
景皑走到咪依噜身边:“咪依噜,举国上下会欢欣鼓舞地恭迎您,您仍可安享至尊无上的王后殊荣。滇王也很快就会从威楚(云南楚雄)回来,会翻遍王国境内的每一寸土地,找寻那个脸上有一块胎记的名叫青蛉的孩子;因为他是王位继承人。不过找到他之前他很危险,觊觎王位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侥幸的机会的。”
“我永远不会再给你们等级社会的王国带来什么吉祥与和平。如果还有一丝慧光划过天空,那是昆明人渴望和平的眼神!”咪依噜激奋地说。
“这可由不得您了,您在且兰城杀了那么多人,能够让您活下命来,就已经是对您无比的宽宏了。咪依噜,您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要我好好保重。可我最近老得很快,您呢!生过孩子以后,不但散发着迷人的体香;还变得出奇地娇美;穿着这军甲更是别有韵味。哎!真把我嫉妒死了。”景皑红颜已然消褪,隐约可见白发。
“我们的昆明姑娘都这样,当了母亲以后才会变得更加完美。你永远无法体会这种感受,老妖怪!”莫阿切破口大骂。
“你对我很无礼,这对于你来说很危险。不过让我看看你的杰作,再决定杀不杀你。……啊!这尊牛虎铜案,一定是让圣母咪依噜发出第一声尖叫的东西了。可真是一件撼人心魄的传世之作!就凭它,你不但让我高贵的手无法抽出宝剑;而且你已经是自由人了,莫阿切!”
景皑又移步到咪依噜的铜像前:“没错,这就是您的第二声尖叫了,如此完美的国后之尊,使全国的民众都会心甘情愿地跪倒在您的座前。莫阿切,你这无礼的家伙,你不但已经脱籍为自由人;还可以得到晋升。这对于王后与你的交往来说,会更加体面一些。当然,如果滇王能接受母系氏族的古老传统的话。不过你要明白,贴近美丽就意味着贴近死亡,这可是屡经验证了的。”
“圣母咪依噜,我不明白,看到这些您怎么还尖叫得出来。”景皑对着诸多器物上那些维妙维肖的屠杀场面,眼睛也有些湿润,回头不敢再看。
“莫阿切,我的塑像呢?快让我看看。你要知道,我的美丽程度,决定了你在王国里的等级。”四处找寻的景皑扯开了一块布幔。
头戴羽冠、身着垂地鳞衫、肩披彩帔、左手握蛇、右手执杖的靡么铜像竟长了一副猴子的脸庞。
惊疑了半天的景皑口吐鲜血,她抽出宝剑质问莫阿切:“我真的长得这么丑吗?”
咪依噜急叫:“靡么景皑!请您冷静一些。”
莫阿切并不惧怕:“你不但与美丽无缘,而且是一具嗜血如命的丑陋恶魔。你不但用你那邪恶的阴柔色相,蛊惑失去心智的昆明人;还用你肮脏的屁股,和这个罪恶王国的高官们做一些荒唐的淫事……”
“莫阿切,你住嘴……靡么景皑!您听我说……”咪依噜感觉不妙。
景皑挥舞她的宝剑就要朝莫阿切砍落。
“靡么景皑……”咪依噜尖声叫了起来,“嘭”一声跪倒在地板上。
景皑惊讶地回望跪倒在地的咪依噜,楞了半天。
“靡么景皑!您饶了他吧,求您了!”咪依噜可怜地哭求景皑。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押着她的武士惊讶地跪倒在她身旁。
景皑手中宝剑掉落地上,她走过来扶起咪依噜,并为她抹去泪水:“这个无知的家伙虽然高大英俊,才情卓异;但也不至于让您放弃圣母之尊呀!我不明白,咪依噜?”
“一位象我阿妈一样关切着我的好母亲,用她尊贵的圣母躯体换来这个她仅剩的儿子活下去的机会,这还不足以让我放弃圣母之尊让他活下来吗?靡么景皑!我求您了,您放过他吧!我什么都答应您。”
“咪依噜!这样让我活下去是对我的羞辱,您是在把我推入地狱……”莫阿切剧烈挣扎扭动着。
咪依噜急忙喝住了莫阿切:“莫阿切!您可以闭嘴吗?”她转过身拉着景皑的手说:“靡么景皑,美和丑对于您来说并不重要。我阿妈说过千万不要唤醒睡梦中的人,可我不得不把您从梦中叫醒。您是一个张扬着善良天性和蔑视功利野心的好男儿。”
“您说我是男儿郎?您说错了,咪依噜!”
“没错!许多年前,下着大雨的昆明湖畔,一位比我还要美丽的昆明腊摩,追上了一位楚国靡么,他们真心奉献出了一份欢爱。那位腊摩送给靡么一枚葫芦型的孔雀石项坠,还生下了一个小女孩……”
“不不不,不可能的,您的这张脸成了夜夜惊扰我的魔魇,是因为……那是因为我嫉妒您的美貌,可是……可是在认识您之前,我就一直在梦魇……可您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
“那个小女孩名叫西波,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已行过了成年礼。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位可爱的阿妹了。”
“您说的是真的吗?咪依噜!我是一个男儿郎,而且还……还有一个延续我血脉的女孩,在远方不知道什么地方等着我?”
“是真的,靡么景皑!她和您一样,有着晓日般清婉的容颜、秋水般柔媚的身姿、迷梦般灵动的气质。可是日益强盛的滇王国会悍然发动战争;那个名叫西波的美丽姑娘,会象一屡轻烟一样消失在战祸中,无影无踪。”
“漫天淫雨的昆明湖畔,潮腥的四野弥漫着母兽渴望交配的气息,我做了一次一生一世都不敢奢望的男儿郎;还有了一个可以享受血脉亲情的女儿。她一定有着梦幻水乡的灵性……”景皑扑在牛虎铜案上不断呢喃自语,失去了常性。
咪依噜关上门,捡起景皑掉落在地上的宝剑,迅捷地斩杀了押着莫阿切的武士和跪倒在地的人。莫阿切捡起地上剑想要砍杀景皑,被咪依噜把他撞开:“不要杀他!”
景皑仍然迷迷糊糊地扑在牛虎铜案上,费解地思索着以往发生的一切。
咪依噜和莫阿切紧紧地抱在一起。
“好了,换上铠甲,我们走吧!我来给您解散发辫,挽起发髻好吗?”咪依噜沉醉的眼神看着莫阿切。
“我们一起出去会被外面的军队发觉的,会被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也跑不了。不如这样,穿着铠甲的您追着我出去,就没人注意到您,您就可以脱身了。”
“不!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您不能死,您必须活着回白崖去。”
“我是圣母,凭什么由您来判决我的生死!”
“那您说,如果命运之神必须判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去死,应该是圣母还是莫阿切,您说?”
“如果命运之神必须判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去死,我们就相拥着去死,谁也不用饱尝相思之苦。”
“不!且兰城里所有的昆明人都死光了,您也不能死。您必须回白崖去,率部众面对一场博取生存权利的战争。”
“莫阿切!是您驾驭着我的情感,却不答应我活下来,也不让我和您一起去死,而是让我面对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思念。” 咪依噜忍不住啜泣成声。
“想不到我的梦中女神会是个哭哭涕涕、犹豫不决的小阿妹。”
咪依噜紧紧抱住他:“您答应我莫阿切!来世您不许远远地看着我;更不许在莫测生死的远行前,才闯进我的世界。您要在我行完成年礼之后就贴近我,哪怕是用令我无法接受的粗鲁方式。”
“好的,我答应您,来世我一定动用我全部的智慧靠近您,然后让您和我一起死去,象一对朝生暮死的飞蛾。可今生今世,啊不!此时此刻,您得答应我,抹掉眼泪,恢复您的理智。好了,带好这个,这是滇军用来铸造玄铁宝剑的玄铁粉,羊皮囊上有用巫文写着的炼制的方法。我们开始了好吗?女神,别再缠绵了。”他给咪依噜系好羊皮囊后,就推开了她。
“您又推开了我!”
莫阿切猛冲出门,着滇军打扮的咪依噜追着莫阿切出门。
军将们迅速围拢莫阿切。她乘混乱赶紧离去,怕自己听到莫阿切惨烈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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