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举一动都荡漾着无限风情的阿姐,以人世间最惨烈的方式在她眼前花逝;她不禁又血泪迸流。
勒查慌乱地摇着咪依噜的肩膀,悔恨地说:“您不要激动,您千万不要激动,都是我没说清楚,您真的误会了,我真的不想让您走。如此动人的姑娘住在山寨里,我走起路来都会轻飘飘的,怎么还会让您走呢?”
咪依噜使劲擦去血泪,仰起头来,强忍无数辛酸,定了定神说:“毕摩勒查,您不要慌张,我刚才走神了,没听到您说的话,您再和我说一遍好吗?”
“哦……哦!您不要太伤感,任何时候都要想以后的事,不要想以前的事。反刍太多的伤心往事,会妨碍您对未来的事作出明智的决断。您知道吗咪依噜?”
咪依噜哭了一回,心里好受了些:“您刚才好象说要我帮您什么忙,再和我说一遍好吗?”
“不不不,我刚才没说什么。”
“毕摩勒查,您对我们这么好,昆明人恩仇必报;无论什么忙我都愿意帮您,您说出来吧!”
“不妥不妥,那会暴露您的行踪,滇军会找到您的。”
“没有做不成的事,您就别犹豫了,快告诉我您的想法。”
“我在想,给滇王国缴贡的期限又快到了。唉!牛羊我倒是富足,但是又要葬送一批姑娘进去。想想我就……唉!要用这些抢来的姑娘去换取山寨的太平,说出来也不光彩呀!”
“连抢来的姑娘都舍不得送出去,您是不是想留着做自己的阿夏?”
“不管是哪块领地上的姑娘,每一位都是她阿妈身上掉下的肉,都是她阿夏的梦中女神啊!”
“您是想让我们去劫掠您的进贡队伍吗?毕摩勒查,我答应您了。”
“可这对您今后的行程很不利。”
“我自有办法。勒查,您真的很可爱!要不是因为我刚刚恢复元气,不想糟践身体,今晚我就会把自己给了您;尽管我的美丽会给您的山寨带来劫难。抱抱我好吗?勒查,我想要您抱抱我。”
咪依噜依偎在勒查宽厚的怀里。勒查轻轻拍着她的背,把她导入甜美的梦乡,然后抱起她散发着母乳香味的玉体,走进木屋轻轻放到床上,给她盖上一张宽大的熊皮;又仔细地把孩子蹬开的虎皮盖严压实,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关上门。他站在月光里久久凝视着木屋;最后,揩了一把清泪回屋睡觉去了。
听到咪依噜一行要离去的消息,人们纷纷赶来为他们送行,又狂欢了三天三夜。出乎意料的是,许多人都愿追随咪依噜而去;尤其是那些姿色出众的姑娘,她们继续留在阿爸阿妈身边只会被想要完成缴贡任务的鬼主们争来夺去。咪依噜担心带走太多的人会削弱勒查领地的武装实力,给她的恩人们带来灾难。她挑选了一些预计难逃厄运的姑娘,以及她们难分难舍的阿夏,并说服其余的人留了下来。即便这样,也已有了几百人。她要求他们全都改成白狼氏部族的着装,这样可以使勒查免受滇人的惩罚。这些有幸能跟随咪依噜的人,身上收集着人们羡慕的目光,无一不尊奉她的命令。
咪依噜亲自为她的队伍挑选了良骏。勒查帮他们带来的孩子找到了愿意收养的人,然后带着他们到了库房:“我贡缴的牛羊最多,滇王为表彰我,分拨给我大批精良的兵器来保卫山寨。这些兵器装备您的人马都远远用不完。”
咪依噜惊喜地挎上一柄铜剑,挑了一支长矛和弓箭,又叫其他人来挑选顺手的兵器。
勒查无法把他贪羡的眼神从英姿飒爽的咪依噜身上移开:“美丽的女神,把倮倮带走吧!圣灵的倮倮要跟随昆明人的首领,才能彰显它不容凌犯的威仪。”
“您还是留着它镇守山寨吧!它没有经过我从小的豢养,不会听从我的使唤。以前我和阿姐倒是一起豢养过一只倮倮,可惜随着圣母西嫫出征后,就消失在战火中了。”
“它能感知女神母体气息的召唤,因为它是一只男性倮倮。”
咪依噜被他逗得把持不住矜持,蒙着嘴弯着腰笑了起来。
“长路漫漫,有许多无法预想的险阻,我可不想惊闻您花逝的消息。”勒查表现出少有的缠绵。
“如果岁月无法让您的思念释怀,如果您能接受母系氏族的规矩;日后您可以到白崖来找我。”
勒查含着泪、低着头说:“我听滇王国的大司马项雉说,他的军队已占据了出盐丰富的黑井(在今云南禄丰),把白狼氏最骁勇的猛士特克围困在羊舔石(在今云南禄丰的干海子)一带的大山里。您可以往西去找特克,他会想办法让您回白崖去的。”
“神兵特克!他还活着?天哪!”
正在挑选兵器的曲诺听到咪依噜的惊呼,也是一声尖叫:“啊!特克阿哥还活着!天哪!一定是他那源自血脉的机警和骁勇让他活了下来。”
咪依噜按照滇军组建军队的方式,让色铁率领所有的男兵,让曲诺率所有的女兵。队伍只带了帐篷和干粮,以使行进速度加快。
在和勒查约好的地点,他们毫不费力地解决了数十名前来护贡的滇兵,并把勒查和其余的昆明人绑在树上,驱散了牛羊,释放了被押解的姑娘。可姑娘们都不愿意再回到阿妈身边,而情愿跟随着咪依噜。因为在她们的家园,她们出众的美貌已不能象往常一样给她们带来吸引众多男子目光的荣耀;在滇王国等级社会的阴影下,她们终将坠落成泄欲的工具和交换权力的礼品。
他们没有径直西行,而是往西北面大江(金沙江)的方向行进,让滇军无法猜测他们的行踪。
在一个夕阳映红天宇的傍晚,已能听到江水的怒吼声远远传来。咪依噜勒马回望,见远处有尘土腾起。她对色铁说:“看来滇军很容易询查大队人马的动向,你带你的人马去拦截,打一下就掉转马头奔跑,不要纠缠恋战,把追兵引诱到别的地方去。”
色铁抖开缰绳,就要纵马冲杀。咪依噜忙一把扯住他的缰绳,勒住他的马头:“让我再看一眼你憨厚可爱的样子,还有你们,每一位有着优越血脉的勇士;我要把你们鲜活的面孔牢牢地记住。如果你们还能生还,就到羊舔石来找我。”
“圣母咪依噜,我们没有战死的人,都会循着您温热的母体气息找到您的。”色铁等人模糊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之中。
曲诺勒住咪依噜的马头:“圣母咪依噜,请把象征昆明人首领身份的虎皮披肩脱给我。”
“曲诺阿姐,您要干什么?”
“您挑选一些姑娘,还有倮倮,找到水流舒缓的地方淌过江去一路西行,再往南回渡,直接前往白崖。我带其余的人,以您的名义往西南的羊舔石找寻特克,引开追兵。”
“曲诺阿姐,要是让滇兵追上你,发现你冒充了我;他们会愤怒地把你撕成碎片的。”
“被他们撕成碎片的人还少吗?您不该犹豫。”
“为了我一个人的存活而搭进去这么多人,值得吗?”咪依噜泪洒尘埃。
“圣母咪依噜!您熟悉滇王国的所有情况,有着过人的智慧,能让我们的部族免遭灭顶之灾。”
曲诺所带的人马点着火把去了。咪依噜命她所率的姑娘们灭掉火把,循着江水的声音连夜北进。
快到江边时,她命一姑娘爬上大树察看,发现江边有无数火把在照耀。她果断地命令姑娘们随她折往西南方向。她推断滇军一定不能猜测出她会循假咪依噜的后尘,再度前往羊舔石。
几天以后,她们发现了遭滇军伏击的曲诺等人的遗痕。树林里横直陈布着姐妹们的人、马尸首,肠血挂满了枝桠。虎皮披肩那高贵华丽的条纹,被泄愤的刀剑剁成了碎片,淹没在了曲诺的血尘之中。
在随后的日子里,她们没有遭到滇军的追击,一路顺利地到了羊舔石附近。
她担心会遭遇围攻特克的滇军,就屡屡爬上树枝观望;但没见到有青烟和尘土腾起,就又放心前行。
忽见沿路有草木被折断,他们急忙回撤。但滇兵还是发现了他们,追了上来。她让大多数人分路奔逃,前往羊舔石会合;使滇军分不清哪一帮人马里才会有自己的影子。她自己反而带少量的人和倮倮,从大路上一路西奔。却没料到,他们的人马被沿路兵栈越聚越多的滇兵追得无法脱身。因一路上忍着饥饿逃奔,背上的孩子哭哑了嗓子,屎尿染遍了咪依噜的全身。
忽见前面有人马拦截,她们忙勒住马头。一姑娘指着前方说:“是昆明人。”
果然,树林里驰出扛白狼氏鹰旗的骑兵。咪依噜大喜过望:“一定是特克。”一行人纵马急冲。
远远地咪依噜就认出了特克:“特克快救我!”
忽见白狼氏的人都张弓搭箭,瞄准自己。她忙勒住马头:“特克!为什么对我无礼?”
“你这无耻的叛徒,高高端坐在昆明人白骨垒萁的高台之上,享受你那虚浮的王后之尊;眼睁睁看着滇人用活生生的昆明人躯体祭奠你们邪恶的鬼神,却无动于衷。你还有脸承受圣母之尊吗?”
“神兵特克,不论你们是否尊奉我为圣母我都不在乎,可我真的渴望回到白崖去,去看一眼那些尚且活在人世的亲人们;就象一个奔波多年的弃儿得悉母腹的消息那样急切!”
“除非你亲手杀死你背上,那个你和庄跷的无耻情事所衍生的孽种。”
咪依噜大怒,猛抖僵绳,座下烈马奋然跃起前蹄。她长发辫在风中急甩,手中长矛直指特克:“如果不呢?”
“那你就带你身后那些猛兽,从我们身上踏过去。”特克的独眼喷射出仇恨的火焰,直逼咪依噜愤怒的美目,象两把玄铁宝剑硬撞在一起。
咪依噜怆然回望,见滇兵已迅速逼进。
“苍天哪!我难道真的是在向神明挑战吗?”她仰望苍天,引颈长嗥,一口热血从嘴里喷出,跌落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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