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简介 ...
一、梅葛不再唱歌了 ...
二、梦中走出来的影子 ...
三、母系氏族姑娘 ...
四、飘落山谷的百褶裙 ...
五、金属怪兽 ...
六、千年之咒 ...
七、故国家园在北方 ...
八、魔魇 ...
九、王国之痛 ...
十、人欲盛晏 ...
十一、罪恶火焰 ...
十二、他和他的子民们 ...
十三、嗜血的胃口 ...
十四、水中花 ...
十五、那一角衣袂 ...
十六、隐者无踪 ...
十七、月亮的脸庞 ...
十八、铁蹄无疆 ...
十九、魂路 ...
二十、向神明挑战 ...
二十一、为谁痴狂 ...
二十二、传世佳作 ...
二十三、女儿泪 ...
二十四、血红杜鹃 ...
二十五、圣者的威仪 ...
二十六、天国路上 ...
二十七、尸血残阳 ...
二十八、还魂草 ...
二十九、请留下不变的容颜 ...
三十、尘嚣尽头 ...
注 释 ...

《母系氏族姑娘》 十九、魂路

     闻到昆明人木楞屋里特有的腥颤味,咪依噜渐渐醒了过来:“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儿?”她惊叫。

     一路跟随着她的几个姐妹围了上来:“您醒了?圣母!您不用担心,阿乌在给孩子喂羊奶呢!您躺了好几天了,想吃点东西吗?”

     “孩子!我的孩子!快把我的孩子给我,快!”

     一姑娘抱着咪依噜的孩子进来:“圣母咪依噜,孩子在喝羊奶呢!”

     “快给我!”咪依噜把孩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小家伙对着她笑,让她烦恼尽消。

     “这孩子一定是经常吃不饱,真是可怜!”那姑娘坐在咪依噜的旁边看着孩子。

     “阿妹!您好面熟,我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您了?”咪依噜一脸的迷惑。

     “您忘了?在堂狼的一条河边,您逼着那些恶魔释放了我们。”

     “啊!想起来了,是您告诉我说,特克到那里是为了找寻我的是吗?我当时忘了问您的名字。”

     “我叫阿乌。”

     “阿乌妹妹,我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现在在羊舔石,这里安全得很,孩子也很好。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喝点羊奶好吗?您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阿乌从土罐里给咪依噜倒了一竹碗羊奶。咪依噜却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抓过陶罐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阿乌从她怀里抱过孩子:“不用整天抱着他,没人敢伤害他的。让他四处爬走吧!这几天我让他爬,他都想学走路了呢!你们成天背着他东奔西走的,让他动也不能动。”

     咪依噜看着四处爬走的孩子:“等回到白崖,我一定让他好好过几天舒服日子。”

     “您给他起名字了吗?”

     “他叫青蛉。”

     “青蛉?青蛉是传说中的一种小飞蛾,子蛉无论飞出有多么遥远,都会飞回母亲身边来。是吗圣母咪依噜?”

     “是的,他就叫青蛉。”

     阿乌逗着孩子说:“他这脸颊上还有一块胎记,小小的,还真象一只小飞蛾。”

     “是的,是块胎记,不是奴隶的印记。”

     “您说什么?”阿乌不解地问咪依噜。

     “啊!没说什么。”

     她无法向阿乌解释清楚。孩子脸上这块胎记的位置,恰好是庄跷脸上那块奴隶印记的位置。可庄跷脸上的那块印记是人为烙上去的,而孩子脸上这块胎记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注定了这孩子因有着庄跷的血脉而终将成为滇王国的继承人呢?还是预示着这孩子未来有可能沦落为奴?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如果孩子是在昆明人的部落里长大;他要么是自由自在的精灵,要么是壮烈死去的英魂,一生的命运都不会发生重大的改变。

     看见她久久凝视着孩子发楞,阿乌问:“圣母咪依噜,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告诉我,特克是怎么去到堂狼的?”

     “特克阿哥打听到您被押往堂狼,他带白狼氏的勇士去营救您,路上遭到楚军袭击,只剩他一人逃了出来。他独自到堂狼找到他的好友,我们堂狼氏的毕摩折出。毕摩折出为他组建了一只军队,可惜他还是没有救出您,却遭到楚军的报复,毕摩折出和许多人死于非难。我和堂狼氏的一帮姐妹被您逼着楚军释放后,已无法回到被毁灭的家园。为报答您的大恩,我们一路向西,打听特克的下落,为您传达您给特克的命令。我们前些日子才找到特克,传达了您给他的指令。可滇军占了黑井,神兵特克无法西归白崖。他带领残留在羊舔石的白狼氏军队和滇军周旋。”

     咪依噜问阿乌“你听特克说过吗?滇军是怎么占据黑井的?”

     “特克告诉我,他当时还没回到这一带,也是听其他白狼氏的人说的:一名自称是龙且氏毕摩的昆明人被鹿城的滇兵追杀,镇守黑井的白狼氏人把那人营救了下来。那人摸清了黑井的防守情况后,接应鹿城的滇军攻占了黑井,断了羊舔石驻军的后路。”

     “小卜!你这恶贼!只恨阿姐的长矛掷偏了一点,没把你杀死!”咪依噜咬牙切齿。

     “您认识他?”

     “对,我认识他。那是一条只知其父,不识其母的野狗。”

     “圣母咪依噜,您不要怪罪特克阿哥对您的无礼。他们是被那个假毕摩弄昏了头,对您起了戒心。您昏倒以后,跟随您的堂狼氏姐妹们把你们怎样艰辛地返回的情况都和他说了,他很内疚。他和这里的白狼氏部众都愿意衷心地尊奉您为圣母。”

     “阿乌妹妹,你听他说过吗?在连然(今云南安宁)营救我的是他带的人马吗?那位为了救我而惨遭射杀的勇士叫什么名字?”

     “我倒没听他说过,不过我听说他领命去救您的时候,曾发誓不救出圣女咪依噜就不活着回去。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还是等过几天,他回来的时候您自己问他吧!”

     “他到哪儿去了?”

     “他担心滇军会大兵压境来找寻您,就带军队去引开滇军。”

     “阿乌妹妹,你是他的阿夏吗?”

     “有好多姑娘都很崇拜勇武善战的神兵特克,可他为了表达对一位苍狼氏部阿夏的忠贞爱情,一直不愿做其他任何人的阿夏。”

     传说中,聪明的昆明人在牧羊时,发现不断舔食一些石头的羊群更加肥壮,就从羊舔食的石头下面凿井取卤水煮盐,使美丽的羊舔石一带(今云南禄丰的干海子)富庶无比;可久经战火涂炭的羊舔石,在咪依噜悲悯的目光中却显得格外苍凉。

     山风中似乎夹带着不远处石头城的血腥气息。

     高大魁梧的神兵特克,就连走路都虎虎生威。咪依噜抽出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神兵特克,如果您不想尊奉我为圣母,您可以举起兵刃来和我决战。”

     “圣母咪依噜,我愿真诚地奉您为圣母。您可以砍下我的头颅,不过还是等回到白崖,再用您尊贵的手挥舞兵器吧!”

     “您是怎样引开滇军的?”咪依噜的剑在特克肩上划来划去。

     “我听说你们一路上,以极富智慧的方式,让滇军难以辨别你们真正的意图,受到了启发;就派出军队分成几股,迂回朝白崖方向去了。我让每支队伍都由穿着虎皮披肩的姑娘领队,让滇军分不清哪一支才是您亲率的军队。”

     “就是说又有许多勇士会因为我而死去,是吗?我真的很想砍下您这颗聪明的脑袋。”咪依噜双手颤抖,她湿润的目光越过群山,遥望远方那白狼氏的圣地白崖。

     “圣母咪依噜,您不愧是智慧非凡的腊摩朵西的女儿,能带白狼氏的儿女走出困境;勇士们都愿意用鲜血换来您的回归 。西去的队伍中,应该有人能最终回到白崖,您巧妙迂回、千里返归的消息会象暖风一样吹遍白狼氏的每个角落,重新燃起人们的希望。”

     “您忘了告诉他们不要从白崖派军队来接应我们。”咪依噜收剑入鞘。

     “您是说我们还要迂回一次才能回白崖去吗?”

     “现在这里还剩多少军队?”

     “只剩几百人。”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滇军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

     “那我们朝什么地方走?”

     “沿螳螂川往南,越过昆明湖畔,翻越哀牢山回白崖。”

     “昆明湖边?那可是滇王国的中心。这样行吗?您知道吗?从堂狼回来的路上,幸亏你们没有北渡大江(金沙江);江北已经是大秦帝国的疆域。”

     咪依噜惊出一身冷汗,哆嗦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部族里只有她知道,人世间最恐怖的恶魔,其实不是滇王国,而是大秦帝国。她和缓地问:“特克,是您带人到连然营救我的是吗?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吗?”

     “当时我从楚军手中逃回后,翻山越岭往西,在羊舔石附近遇到了毕摩拖倮。他领圣母祖阿央白之命,带人营救您。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我说服了他由我带人来营救您……”

     “毕摩拖倮!他还活着!天哪!我又得到了一个亲人的消息。只有一条腿的他是怎样回到白崖去的?”

     “在意识到东征的战局即将失利时,他就奉圣母西嫫之命带人返回报信;虽几经楚军的拦截,但他还是回到了白崖。”

     “我想知道当时那位为救我而中箭落马的勇士是谁,那是一位能让我和他默契配合的人。”

     “他是一位对您倾慕已久的年轻毕摩,名叫赤都。”

     “毕摩赤都?我不认识他。”

     “他是众多暗暗迷恋着您却又无法靠近您的男子中的一个,我正要带您去见他。”

     “您是说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快带我去见他,特克。”

     “他不能算是活着,但还在喘气。他发誓要等到您回来才咽气。”

     两骑快马在山岭间狂奔。

     咪依噜推开一间木楞屋的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借着摇曳的松明火光,她看见一具躺在床上、喘着微弱气息的躯体。她轻轻走过去抱起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毕摩赤都,我回来了;让我的泪水为您拂去沉积已久的伤痛。睁开您的眼睛看看我吧!但愿岁月的风尘没有改变我最初的容颜。”

     赤都中箭的肚腹异常鼓胀,脓血横流。他紧闭着双眼,孱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能感受到您奇异的体香,圣母咪依噜!……我一直等待着这一时刻,我想问问您……”

     “您慢慢说,我在用心倾听。”

     “您说是否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更为合理的生活方式和更为有效的劳作技巧,终将埋葬古老的母系生存方式,昆明人陷入等级社会那罪恶的旋涡……是否已经是一种必然。”

     “您太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简单层面了,毕摩赤都!无论人们接受了什么样的生存方式,经历过多少难以累述的苦难;只要人世间还有一对儿女在真诚相爱,天地间还听得到一声婴儿临世的啼哭;人们那与生俱来的善良天性都会被激活,促使人们明智地选择所适合的生存方式。只有灵善催发的奇异智慧,才能驾驭人们生存方式的走向。而任何坚兵锐甲、日益精熟的各项技艺和恶意智慧所衍生的各种规则,都不能改变人们的生存意愿而把人们导入歧途。”

     “那您说,我们昆明人的血脉还能不能延续永生?”

     “始母祖希姆遮说过:‘只要昆明人还有一个女子在生育孩子,她蓬勃的繁殖能力就会让她的儿女们重获生存的权力,昆明人的血脉就会得以永世延续。’毕摩赤都,您明白吗?任何一种力量都不能阻止一个民族善意的生存愿望,哪怕它是一尊神明。因为一个灵善坚韧的民族,它本身就是一尊神明,具有与神明相匹敌的力量和向神明挑战的决心。毕摩赤都,您有着源自血脉的坚韧品性,我会用阿妈传下来的巫(医)术让您活下去;我要您睁开眼睛看着女神发威,看看女神是如何用她神异的智慧,来葬送恶魔们无限扩张的邪恶欲望的。”

     “我已经看到了,圣母咪依噜!我已能毫无遗憾地去知会腊摩朵西睿智的灵光了;是她教会了我如何去思考。请您抱紧我,圣母咪依噜!我要通过您奇异的母体馨香,感知源自圣灵母腹的气息。”

     咪依噜紧紧抱着赤都,让他安详的脸庞紧贴自己圣洁的前胸。

     这是一个被泪水淹没了的潮湿夜晚,人们焚化了毕摩赤都!咪依噜手舞松枝、唱着巫歌,为这具沾染了阿妈慧泽的生灵指引魂路。

     在袅袅青烟中,每一具昆明人的灵魂,都会在腊摩或毕摩所唱颂的《引魂经》的指引下,循着祖先迁徙的路线,回到祖源地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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