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神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拔地而起、惊天动地的巨大火柱。她甚至隔得远远的,怕听到城内那悲惨而绝望的嚎叫。
西波驰马过来:“阿姐,不对呀!城内还有很多为奴的昆明人呢!这下都无一幸免了。”
“……”复仇女神在哭。
“阿姐,您早就知道的是吗?您早就知道,大火一起,就会有许多无辜的昆明人、百越人被葬送其中,是吗?”
纷纷回过神来的昆明人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眼睁睁看着亲人们被自己点起的烈火吞噬而无能为力。原野上的哭声此起彼伏,鹿城四周居住的百越人也无奈地伏在地上,为他们死难的儿子痛苦哀嚎。
咪依噜召集腊摩毕摩商议战后事宜。先问:“请各位先想一想,该如何安置鹿城周围住着的这些百越人。白崖和洱海周围的大草滩可是越来越拥挤了,载不下那么多牛羊,得迁一些到鹿城来。虽然百越人需要的土地并不多,但如果滇军打来了,他们又会成为我们的隐患。得想个办法安置他们才行。”
西波边说边走来走去,象一阵微风:“那些有手艺的工匠呢,我那里用得着。可以让他们教我们铸炼各种青铜用具,还可以让他们教我们栽种谷物。其余的呢?我听阿姐说过,百越人喜欢居住在水边,可以让他们一部分往白崖以南的红色河谷(今云南红河流域)迁徙;另一部分往西南乘象国边境的滇越(云南腾冲)、桐华(云南保山)的江边(阑沧江流域)迁徙。如果他们和南部的百濮人打仗的话,我们可以出兵相助;如果他们不打仗,生性和善的百越人也不会和我们为难,可保我们南部和西南边地安宁。”
咪依噜喜爱地拉她坐在自己的膝上:“接着说,阿妹。”
“我说完了。”
咪依噜说:“这个办法好,你带去的工匠就把他们安排在大江和毋血水河交汇处的元谋(意为:腾飞的骏马)一带居住,据说他们的远祖就是从那里迁出去的。迁往南方和西南方的百越人是不会和百濮人发生战争的;因为他们在远祖时同属一个支脉,就好象我们昆明人和巴蜀的邛都人、羌人以及夜郎人一样。”
毕摩拖倮问:“我们还要不要乘胜追击,夺回昆明湖畔数百里大草滩呢?”
“阿妹,你来说说。”咪依噜欣羡地为西波整理着发辫。
西波说:“昆明湖畔数百里大草滩倒是很诱人,不但可以放牧很多的牛羊,还可以朝拜母神山。只是我们打过去以后,鲜血泡淹了数百里大草滩,我们和滇王国都会两败俱伤。即便我们打胜了,夺回了昆明湖,那滇王国不就变小了吗?大秦帝国唏哩哗啦就把滇王国给灭了,我们又得和想要西征的大秦帝国作战。这样一来,我们的阿哥阿姐战死了,我们去打,我们战死了,未行过成年礼的孩子们得接着打。我看还是算了,这么辛苦的事,让滇王国去干吧!我们别碰他们的昆明湖,让他们养得壮实一点,好挡住暴虐的秦军南下。”
摩黎羌问:“如果不再东进的话,是不是要把鹿城照原样修复,以阻止滇军的再次西征呢?两次大战以后人口锐减,哪来那么多人修筑城池;再说了,我们也不懂得如何修建城池啊!”
见咪依噜看着她,西波说:“还是阿姐您来说吧!行军打仗的事我可懂得不多;我不喜欢战争。”
咪依噜说:“我们昆明人不善于攻坚守固、排兵布阵,辛辛苦苦构建的城池我们守不住,失去了又难于夺回,倒成了扣在我们脖子上的套马绳了。没有了城池还好,滇军来了我们随风而散,一不留神我们如水而聚,正好发挥我们昆明人的作战特长。滇军无险可依,自然也不敢再深入腹地、冒险西征了。”
摩黎羌兴奋地说:“拆除残垣断壁倒是容易了许多。”
“还是不要拆了吧!这样看起来更象原来的石头城一些。你们知道吗?我们祖先南迁到这里的时候,这座石头城堡就已经存在了。当初我们的祖先是循着鹿儿的踪迹来到这里的;所以一代又一代的昆明人,都不肯惊扰居住在城堡里的鹿儿。”咪依噜努力回想原来石头城的样子,仿佛回到了纵马驰骋原野、和鹿儿们嬉戏玩耍的少女时代。
咪依噜只身上了鸡足山(在云南宾川),拜见了蒙苴陀。俩人信步走在山间小道上,去登临绝顶。她感觉不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圣僧,我想请您常到白崖去开坛讲法,让那些饱受战争创伤的人和立志成为腊摩毕摩的孩子们仰受佛法的惠泽。”
“近来各方各部都平息了战端,东来西往的行商们又都活跃了起来;我自然会常常下山去广布道场。可我看圣母不象是专门为了这事来的吧?”
“圣僧,我有一些疑惑,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排解?”
“哦,我也有一些疑惑,需要圣母排解;请圣母先说说看。”
“我为了阻止流血,而以王后的名义为滇王国招揽分封各部鬼主,却使滇王国日益强盛,对我们昆明人构成更大的威胁,助长了滇王国疯狂扩张的野心。我为了断送野心家疯狂扩张的美梦而挥舞复仇之剑,却埋葬了许许多多包括昆明人、百越人在内的生灵,葬送的生命甚至超过了以往的屡次争端。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在这个狼烟不断、战火肆虐的时代,每一举手投足,都会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可怕后果。”
“孔雀王国有一则神话,或许能对圣母有所帮助:说的是天神和阿修罗一起搅动乳海,以拯救众生。他们虽然搅出了可以让人们填饱肚腹的甘甜乳汁,可也搅出了与甘甜乳汁相伴而生的毒液。天神就喝下了毒汁,因而他的脸就变黑了。他用他的生命拯救了苍生,人们尊他为大黑天神。”
“圣僧,大黑天神是一尊什么样的神明?”
“在古老的神话中,他是一尊拓疆护土的战神。由于这尊神明统领着无量鬼神眷属,且善长于隐形飞行的药术,因此他能在战乱时,护持向其祈求的众生不受伤害。大黑天神受了佛法的点化以后,成为佛界第一大护法神。”
“诚请圣僧说说您的疑惑。”
“我云游四方,在昆明人随意聚集于草坪,售卖货物、结交阿夏的‘草皮街’上,遇到了一些曾经熟识的面孔。他们没有对来自西方的行商们感兴趣;而是被昆明人那朴实而鲜活的面孔打动了。他们围着我问这问那,并真诚地恳求我带他们前往西方我的故国。在经过一片山林时,我们看到了五彩云雾。我安然无恙,他们却都一个个病倒了。圣母精通巫(医)术,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那五彩云雾是复仇女神唯美的脸庞,嗜血的恶棍千万不可凝视它。”
蒙苴陀继续往下说:“我到附近的一间木楞屋里求救,木楞屋里只住着一位老母祖和她的小孙孙;他们和我一起把我的朋友一个个拖回屋里。老母祖让她的小孙孙去找来一种名叫‘咪依噜’的草药,然后把这种带有母腹气息的‘咪依噜’哺喂给病人们,救活了他们。他们问老母祖:‘您明明知道我们是你们的仇人,为什么还要救活我们?’老母祖说:‘我夜夜思念我那些战死的儿女们,哭瞎了眼睛;只听得到哀嚎的声音,看不见仇恨的眼睛。’我那些朋友听了这话以后感动不已,都不愿再往西去了。他们说他们明白了我为什么远离故土家园,来到这片圣灵之地修炼。他们还说他们受到了天国的召唤,愿意随我上鸡足山修炼。我对他们的突然转变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这群乖戾之气较重的人们,他们能不能修成正果。诚请圣母为我解开这个疑惑。”
“圣僧是在考验我吗?很多年前,一位来自西方的循道者,给我阿妈讲述过一则孔雀王国的古老谚语,说是:当恶魔看到天使的脸庞时,恶魔就已经死了,天使就诞生了。”
蒙苴陀用手指着山下说:“可我听说恶魔在蜕变成天使时,是要经受千般锤炼的。”
只见山下鹰旗摇动,兵马已经把鸡足山团团围住,许多人已扬戈朝山上冲来。
“圣僧,请转告您那些新收的弟子,如果他们的智慧还没能够让他们逾越生死鸿沟,识见真心本性、得获内心自在的话,就不要轻易下山。” 咪依噜匆匆告别了蒙苴陀。
下到山腰,她遇到了带兵前来的摩黎羌。就问:“摩黎羌,你不在鹿城好好戍守边界,怎么带着兵马前来践踏这圣灵的鸡足山?”
摩黎羌说:“腊摩西波听说有一名白皙瘦弱的老年行商,不断向人们打听她的情况,还打听去鸡足山的路;她就到鹿城来找您。得知您来了鸡足山以后,她告诉我滇王庄跷可能藏在鸡足山上,要我带兵马前来助您。”
“我在山上没有看见陌生的面孔。走吧!我们下山。”咪依噜领着摩黎羌、阿乌等人下山。
“圣母咪依噜,您上山来干吗?”摩黎羌问。
“开解疑惑。”
“开解疑惑?”
“对,我已经解开了心头结。你以后要多听听摩诃迦罗尊者讲法,可以让你平和心性,开启智慧。”
“我会的,我阿妈就是他忠实的信徒。圣母咪依噜,您不是说过要去看看直玛的吗?让阿乌带这些人马先回去,我带您去见她,她就住在附近。”
“好啊!让阿乌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直玛因为在战争中被战火烧糊了脸,心性孤僻,不喜欢见到陌生人。”
“那好吧!就咱俩去。你常去看她吗?”
“是的,我常去看她。她的阿哥阿姐们战死以后,遗留下一些孩子,全由她来抚养。她和我说过,等这些孩子行完成年礼以后,她就上鸡足山随摩诃迦罗尊者潜心修行。我没告诉过她莫阿切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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