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残嗜血的白狼氏圣女,杀死刚刚为她真心奉献出一份欢爱的人。你是要逼迫我这样做吗?”
庄跷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你滚吧!如果狭路相逢,我会毫不手软地杀死你的。”咪依噜只留给了他一个愤怒的背影。
大地象是恸哭过的样子,到处湿漉漉的;连湖水也保持着悲恸后少有的平静,让咪依噜听得到泪水滴落在湖水中的声音。
一个影子闪到她的身后。
“你怎么还没走?只要我吭一声,倮倮就会扑上来咬断你白皙的脖子。”
庄跷双手捧一把短剑递给她。
“你还是留着它来保住你那脆弱不堪的性命吧!”她推还给了他。
庄跷拍了拍腰间挎着的长剑,又坚持把短剑塞给了她。
“你这几天都没走,就是为了把这个送给我吗?”
庄跷笑着点点头,挥挥手朝东方走了。
她冲着他摇晃着离去的背影大声说:“要是让我在战场上碰到你,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那个她在梦中见到过的背影,象辽阔牧场上爬行着的小虫子,扭扭曲曲地消失在她湿润的目光尽头。
“你还没告诉过我,这几天没来由的大雨,是你在哭泣吗?如果不是,那是什么人在哭泣?好象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我梦里哭泣。”咪依噜抚摸把玩着这柄短剑自言自语。短剑的剑刃是玄铁铸的,蛇一样弯弯曲曲;铜柄上镌刻着精细的花纹,镶着鸡血石和绿松石小珠。
许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启动她和庄跷之间这场悲苦情事始端的,正是她源自血统的优越禀赋和对完美的无限苛求。
迪木叶纵马赶来:“圣女咪依噜,神兵特克被一伙乔装成商人的楚人掳走。你的阿姐梅葛率人前去解救,受重伤被那伙人擒住,往西去了!”
“什么?阿姐她……阿姐!”咪依噜手抚阿姐给她缝制的虎皮披肩,她的千百发辫在风中忧伤地飞舞:“迪木叶,点燃狼烟!”
附近看见狼烟、听到牛角号的聚落,又接连地点起狼烟、吹响牛角号。霎时间,一柱柱冲天而起的狼烟和划破长空的“呜----呜”声越过千山万壑,朝四周传去。昆明湖畔的白狼氏部勇们,在腊摩(女巫)毕摩(男巫)们的率领下,手执兵器,骑着骏马,呼喝着所豢养的猛兽,聚拢到他们的圣女周围。
咪依噜一手握长戈,一手执马缰,后面跟着倮倮:“被昆明人誉称为‘神兵’的特克,奉圣母西嫫的命令,往东方去打听堂狼氏部昆明人和楚军作战的情况,被长驱而入的楚军俘获。楚军乔装成商人,押特克深入我白狼氏部落的腹地。我的阿姐率人前去拦阻,受重伤被擒。勇士们!我们一定要斩杀那群人,救出我的阿姐和特克。
白狼氏人马群情激愤,尤其是那些阿哥们,听说部落里最美丽的女神被掳,嗷嗷怪叫着跟随咪依噜朝西追赶;连倮倮也都闷闷不乐地跟着她的马急奔。
马队驰入连绵起伏的群山,夕阳用她橘红色的手抚摩着层层叠叠的山林。无数战鹰顽皮地朝着红日撞来撞去。
部众们欢呼雀跃:“圣母西嫫来了!”
只见一面面绣鹰大旗在风中飘扬,当先一骑彩装的烈马上,骑坐着一位风采卓然的昆明妇人;她身批虎皮披肩,腰间别着一些小葫芦,无数兽牙和珠翠缀满了她的全身;一手握虎骨权杖,一手执辔,肩上蹲着两只战鹰。右边跟随一位单腿骑马、却身手矫健的老年毕摩,左边急驰的是头插彩羽的老腊摩。跟随着他们的男女勇士,马脖子上吊挂着他们猎取来的敌军头颅。
“阿妈----”咪依噜象小鸟一样飞了过去,跳到圣母身旁那老腊摩的马上,扑在老腊摩怀里哭了起来。
老腊摩怜爱地拍着咪依噜说“呵呵!听说我的小母鹿已经能信手射下翱翔天宇山鹰了,却还是这么爱哭。崇尚勇武的昆明人,在簇拥着他们骄傲的圣女的时候,是不希望她流下软弱的泪水来的。”
“让我好好看看这只美丽的小母鹿!”圣母西嫫把清泪满目的咪依噜拉到自己的马上:“喔----!要是我们的小母鹿心中藏有一个阿夏,白狼氏所有的小伙子都会为她而疯狂的!”
咪依噜羞涩地抬起脸庞:“圣母西嫫!阿妈!毕摩拖倮!特克和我的阿姐都被人掳走了!”
西嫫皱起了眉:“那些蹿入我们属地的楚人,都没能逃过昆明人的利箭,他们的头颅都挂在了勇士们的马脖子上,和勇士们披的兽皮披肩一样,成了勇士们炫耀其勇武的资本;可没有人发现小梅葛和特克的踪迹呀!”
独腿的老毕摩拖倮安慰她们说:“不必担心!只要那些人还在我们的属地上,每一棵树后面都有可能射出昆明人的利箭;小梅葛和特克会获救的。”
咪依噜惊问:“圣母西嫫,被射杀的楚人中,有没有一个脸上有烙印的男子?”
“有啊!好多楚人脸上都有一块奴隶的印记。”
“庄跷!”咪依噜的心揪紧了;她跳下马,在勇士们的马前逐个翻看那些血淋淋的头颅;虽然没有找到庄跷的头颅;但她心里仍然是七上八下的。
圣母令各路人马支起帐篷休息。
人们燃起篝火,杀牛宰羊,尽情地豪饮狂舞。
歌声如潮舞如海,醉倒大山撼动地。儿女们尽情地欢唱,恣意地纵情;眉目暗许后,就急匆匆地拉扯着钻入浓密的树丛。林间的虫儿放声高鸣,生怕有人听到情人们的呢喃低语;天上的月儿遮住脸庞,不让过客偷窥恋人们的缠绵依恋。
咪依噜因为心中藏着心事,对冲她而来的山歌毫不理会,也不顾及有人在不断地挠她的手心示爱。她挤出舞圈,坐到举着牛角杯、围着篝火痛饮的阿妈和圣母中间。
圣母西嫫醉意阑珊地对咪依噜说:“我和毕摩拖倮挑选一些勇士,率队东征;去援助堂狼氏昆明人抵抗楚人的战争。你和你阿妈组织昆明湖一带的白狼氏部众,西撤至鹿城(今云南楚雄)、弄栋(今云南姚安)一带。”
“圣母西嫫,我们为什么要西撤?”
“我们从俘虏的楚军口中得到消息,在楚军攻占朱提(今云南昭通)、堂狼(现云南会泽、曲靖一带)以后,就会有数不清的百越人随后迁徙而来。前些日子,龙且氏部落和堂狼氏部落昆明人所遭遇的,只是他们的前锋部队。我们要作好准备,同一只庞大的、有着严密步骤的迁徙大军作战。”
“百越人为什么要南迁?”
“一百多年来,在楚国的北方崛起一个强大无比的秦帝国,其羽翼丰满后,就挥师南下,令中原各诸侯国胆颤心惊。他们已将毗邻么些氏和乌倮氏昆明人的巴蜀(四川盆地)一带纳入了其版图,又攻占了楚国的首都郢城。楚国为谋求齐国出兵抵抗秦帝国,将占有楚国半壁江山的越地(长江三角洲)割让给了齐国。临近大海的越地就成了齐、秦及各国交战争夺的中心。由于累经各国战乱的涂炭,肥沃富饶的越地成了一片焦土。一批有为的楚国将领就率领越人中的百越人举族南迁。”
“圣母西嫫,人们为什么要打仗?”
“当一个民族越来越强盛后,它就需要通过战争来夺取更多的土地,繁衍更多的后代。而战败的民族在历经艰辛的大迁徙后,也需要通过战争来夺取一块供自己生存的土地。战争是每个民族获取生存权利的唯一方式。咪依噜,在面对战争时,你一定要记住,一个首领不但要骁勇、敏捷,还要有冷静的头脑和温良的性情。”圣母深邃的目光透过黑暗,仿佛看到远方熊熊燃烧的战火。
咪依噜是白狼氏部族的圣女,在她第一次怀孕后就会成为圣母;成为部族重大事件的决策人。她和圣母西嫫之间有着一种更深的惺惺相惜之情,她们肩上同样扛着不可承载之重的部族命运,促使她们都不能率性地决定自己的言行、爱情、甚至生死。因而也共有着别人所不能理解的诸多辛酸与无奈。咪依噜伏在圣母西嫫的肩上,泪水恣意地冲刷着她娟秀的面庞。
西嫫为咪依噜抹去泪水,把一个隐喻着多子母腹的小葫芦系在她的腰间:“这是圣母祖阿央白送给你的。她说小母鹿早行过了成年礼,现在也该发情了。对于我们母性血缘的部族而言,生存条件的恶劣和繁殖后代的艰辛,决定了我们必须以不断繁盛增长的人口来面对战争、瘟疫和其它各种灾难,别无选择;因而繁殖能力强盛的姑娘才能受到人们的尊崇。特别是对于一个首领来说,这尤其重要。”
清晨,人们站在小土包上为远征的健儿们送行。这些纵马驰骋于天地间的精灵,总相信战争是他们显露英雄本色的好机会;就连倮倮(母虎)也昂着高傲的头颅,随圣母西嫫一起出征去了。
目送着一个个矫健的身姿从身旁驰过,咪依噜在猜想,哪一个是可以用生命来换取阿姐平安归来的那个人呢?庄跷能不能躲过英雄们狂奔的铁蹄?
一骑战马冲到她面前:“连远飞的大雁也会驻足聆听的山歌,都未能让你稍解风情;那么,用溅满鲜血的征衣,挂在你的窗前,能否让你开启幽闭的心扉呢?”不等她回答,小阿哥就俯下身,粗鲁地捏了一把她的胸部。
身旁的阿妈狠狠地抽了粗率的小阿哥一马鞭:“实际的行动比精美的说辞要高尚很多。”
小阿哥嘻嘻哈哈地骑着马跑开了。
咪依噜羞涩地捂着疼痛的胸口,笑望着他俏皮的背影远去;她并不想责怪他的鲁莽。
“这个莫阿切,都长这么大了,还是那么顽皮。圣母西嫫居然把她最小的儿子也带上了战场。”阿妈诡秘地笑着说。
“莫阿切!你可要完整无缺地归来。哪怕你胆小瑟缩,没有沾染上一滴敌军的鲜血,你也要回来站在我的面前。尽管小时候你顽皮淘气,常常惹我生气;可你比起那些站在我面前就面红语塞、对我抛过去的山歌也忘了应对的小阿哥们来说,毕竟能勇敢地闯到我的面前。”咪依噜呢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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