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依噜按剑而起:“是无限的贪欲蒙蔽了你们的理智,你们这群无知的蠢货。你们煞费苦心闯到孔雀王国的面前,那又怎么样呢?怎么知道孔雀王国没有在艳羡地审视着这条商道呢?正在苦心经营巴蜀,凝聚力量的大秦帝国,正试图越过乌倮氏昆明人所居住的地域,直接践蹈西方商道。你们只不过在两个急欲靠近的强国面前,搭了一座更为通便的桥梁;而耗尽国力的滇王国,却成了两大巨人指间可以毫不费力捏死的一只辛勤的蚂蚁。
你们知道吗?没有人举刀兵、燃狼烟还好一些。无论沿途的国主、酋长们如何贪婪,行商们总是能用堆得象山一样高的海贝、珠宝来买通这条商道。但若战事一起,家园破碎、骨肉分离,商人们不往来了,这条商道反而断了。”
小卜无趣地说:“如果您所驾驭的两大部落和我们结盟的话,情况可能更好一些。以您的王后之尊,很容易招揽强大的乌倮氏部和其他一些小部落与我们结盟;相信在如此强大的联盟面前,西阻的乘象国会不战而降的,沿途的各小部落也就不在话下了。只是你们的生存方式得改一改。”
“你这只从母腹中出来以后就没有品尝过母乳滋味的野狗,无边的焦渴扭曲着你而使你变得疯狂,幻想着一根怜悯的骨头会掉落你贪婪的口中。回去告诉你的滇王,这块土地不再需要战争,也不需要什么改变生存方式的结盟。你们这群魔兽若敢再往西踏进半步,愤怒的女神会再度挥舞她的复仇之剑来毁灭你们。”
“圣母咪依噜,滇人不是常用我们昆明人的头颅来祭奠他们邪恶的鬼神吗?让珍爱生命的昆明人破一次例吧!我砍下这颗狗头,染红我们飘扬四方的鹰旗。”圣女摩黎羌挥剑朝小卜砍去。
“住手!不要杀他。”特克挥剑磕飞了摩黎羌手中宝剑。
“特克阿叔,您……”摩黎羌委屈地含泪看着特克,脸色煞白。
“是他把我从祭台上解下来,又带我回到这里的。昆明人恩仇必报,让他活下去吧!摩黎羌。”特克怜爱地为摩黎羌拭去眼泪。
咪依噜抽出宝剑架在特克的脖子上:“神兵特克,您居然还敢对圣者无礼,您忘了您这颗脑袋是我的。”
“圣母咪依噜,您常常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特克满不在乎地说。
摩黎羌过来拉着咪依噜说:“圣母咪依噜,请您饶了他吧!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不愿意看到热血自他的体内喷涌而出。为了盼望他能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归来,我的阿妈抛洒在风中的眼泪,成了西洱河(大理洱海)边永不散去的一片云彩。”
“去吧,摩黎羌,带他去看看你阿妈遗留下来的姑娘房,能让他感受到你阿妈一世苦等的凄凉与哀怨。”咪依噜收剑入鞘。
摩黎羌拉着特克走了。
“圣母咪依噜,如果您能让我活着离开的话,我或许能给您带来一些消息。”小卜有些害怕了。
“你是说青蛉……我的孩子?”咪依噜全身都在颤抖。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如果有了那孩子的下落,我就用不着带那条独眼龙回来了。我的意思是说,能够与守卫边界的昆明人沟通的,只有我。以后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不还得靠我来回地跑吗?”
“可你却用你的善变和狡伪,使我们痛失产盐丰富的黑井和羊舔石。”
“您不是还需要我回去把您的话转达给滇王的吗?”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你回不回去,他不是一样要发动这场战争吗?”
“尊敬的圣母咪依噜,求求您不要杀我,我不是还给您带回来了一条独眼龙……啊不……一位神兵。”
“我问你,你听说过一个叫莫阿切的昆明人吗?你为什么不把他也带回来?”
“呃……我每次带一个回来会更安全一些。”
“那好,我就把你留在这儿,限期内他们不送回莫阿切,我就杀了你!”
“如果您能让我活着回去,我就……”
“好!我让你活着回去,你说吧!”
“昆明人可是说话算话的。”
“那当然。”
“人们都很爱惜他的旷世才华,虽然他犯下了大错;但也才跺去了他的双脚,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罚;他仍然可以发挥他的才能。只可惜他不肯吃东西,就这么……”
“莫阿切,我让您答应我活下来,您就是不肯;连让我和您一起去死,您都不让;偏要给我留下无尽的相思之苦。您就是这样驾驭我的情感世界的吗?您比命运之神还要诡异无常,我恨您!”咪依噜肝肠寸断。
“尊敬的圣母咪依噜,您不会反悔吧?”小卜打断了咪依噜的哀思。
咪依噜的宝剑在鞘中长吟。她妙目含泪带愤,逼视着瑟瑟发抖、匍匐在地的小卜:“你总是用那源于无知的优越感来凌辱昆明人,或许你能体会一下这种感受。我刚才还在想,要用什么办法让你活着回去,现在你告诉我了,你必须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你们!给我剁了他的双脚,而后把他扔到鹿城去!”
人们把哀嚎着的小卜拖走了。
咪依噜召集腊摩毕摩们商议对策。
毕摩拖倮担忧地说:“十万大军哪,我们两大部落的人口加起来,也只有十万呀!”
咪依噜摇着头说:“他们在长途远征的时候,不可能不防备秦国军队乘机南下。他们能西征的军队,最多只有六万。”
腊摩玛子波说:“可当初,两万西征军就使白狼氏部族差点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现在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可是当初的三个倍呀!”
咪依噜不断来回走动,思索着说:“胜败的关键,不在于军队的多少、兵甲的坚锐、城池的牢固或者阵形的变化,而是在于头脑中是否有聪明的想法。”
腊摩玛子波说:“我们能不能考虑,象其他部族一样,同滇王国结盟,献出一些牛羊和姑娘,平息战端。”
咪依噜痛苦地说:“姑娘?被战火埋葬了的姑娘还少吗?曾经有两位名叫咪依噜的姑娘,在那场可恶的战争中牺牲了她们的青春体魄,埋葬了她们的爱情;可依然难于满足欲望恶魔那乖张的胃口,战火依然在延烧,每天都有人在流血。”
腊摩玛子波叹息着说:“唉!也许您和庄跷曾经有过的一段情事,能对局面有所影响。”
咪依噜被激怒了,她抽出宝剑插在玛子波的巫案上:“你是想把我也当作贡品献出去,换来你们的一世太平吗?我真想砍下你这颗富有学识的脑袋!”
毕摩拖倮把咪依噜拉回座位上:“咪依噜,你这是怎么了?腊摩玛子波是你阿妈生前最好的姐妹,你却对她这样无礼!难道是囚牢生涯造就了你躁动易怒的性情吗?”
“没错,毕摩拖倮!是囚牢生涯教会了我蔑视软弱,是囚牢生涯让我学会了以战争来制止战争。”
两骑快马疯狂地在野地里奔驰,仿佛是要踏遍部盟辽阔的属地。
拖倮用马鞭指着远方的大江,对咪依噜说:“瞧!那就是你举行成年礼时,经受最后一项考验的地方。”
云雾缭绕的脚下,看不到奔腾的急流。如千军万马的怒吼声却永不停息、永远激越。她被悬空吊在江边的悬崖,云雾刷洗着她的全身,分不清咆哮的江水是从哪个方向朝她怒吼。没有人问她任何问题,也没有人给她任何答案。在不着边际的时空中,她触摸到了始母祖希姆遮那柔软的宫壁。
拖倮看着远方,万丈霞光中,那曲蜿着旋舞群山之间,消失于天宇的大江,对咪依噜说:“始母祖希姆遮率先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曾断言,狼氏血脉将会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圣灵之土得以永续。我一生踏遍世间山川河流后,明白了祖先们为什么没有往富庶肥沃的大海边迁徙的原因。我们的族人在面对严酷的生存环境和无端的劫难时,才能保持坚韧的品性和圣洁的心灵。优越的生存环境反而会使后代子孙们的欲望无限舒展扩张,最终扭曲了本性而至蜕化堕落。”
咪依噜再次召集腊摩毕摩们在圣坛议事。她慷慨陈词:
“龙且氏部和堂狼氏部在被滇王国击成碎片以后,被分散成一些小部落。这些小部落虽然和滇王国结了盟,但仍然要面临不幸的局面;各部落之间的纷争和摩擦仍然会被不断地挑起。滇王国是不会坐视各部落之间联合起来以增强实力,对其构成威胁的。各部落之间注定要面对流血冲突和累世仇恨。
各位腊摩毕摩请好好想一想,如果我们借出道路来给滇军通过,我们根本无法阻止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对滇军的袭扰而酿成灾祸。滇军打下乘象国之后,他们会难于容忍在他们的必经之道上伏卧着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核心人物的战死或其个人意志的改变都不会影响这个王国的根本利益。而当我们意识到危机想要反抗的时候,我们会发觉我们已经被他们肢解得无法动弹,无法凝聚。
在权欲极端膨胀的王者眼里,战争已经丧失了为本民族夺取生存权利的本意,而成了他试图开疆拓土,控制和奴役更多生灵的手段。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主动让出昆明湖畔数百里大草滩后,仍然不能满足他们疯狂扩张欲望的原因。无边的贪念挤占了他们的理智,使他们违反了万物共存才能谋生的古老法则。他们太顽皮了,让他们回到能容纳一切的母腹中来吧!”
腊摩毕摩们没有一个再反对应战的了,纷纷听从咪依噜作战事安排:
“腊摩玛子波,请发动各方各部的人们,砍倒松树,把松明晒干,扎成火把,越多越好。”
“好的,圣母咪依噜!您象您阿妈一样睿智多谋。”玛子波怜爱地抚摸着咪依噜的头发,俩人酸楚地拥抱在一起。
“毕摩拖倮,请把所有猎人的兽夹毒箭都收集起来备用。”
“圣女摩黎羌,你带人制作火箭,能做多少做多少。”
“阿妹,你赶回青蛉河去,加紧铸造兵刃。”
西波问咪依噜:“阿姐,如果滇军在阴雨天气前来,我们的火把火箭不是都派不上用场了吗?”
咪依噜笑着说:“不会的,他们不会在阴雨天气前来的;他们还指望着用火把驱散我们的牛羊或者象群呢!”
“哈哈!我明白了。”西波象小鸟一样飞走了。
恶战在即,咪依噜召集了一些大家族里的勇士,让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在一起练习小团体配合作战。
特克找到了她:“圣母咪依噜,哪里需要有人去死,神兵特克就会出现在哪里。”
“神兵特克,如今,您可是圣女摩黎羌唯一的亲人了。”
“您是她的亲人,所有的腊摩毕摩,以及部盟里所有的部众都是她的亲人。而有一位更为可怜的女子,还在另一个世界里流着孤独的眼泪,等着她的神兵特克呢!”
“好吧,神兵特克!由您来率领这群勇士,去成就您的一世英名去吧。尽管您不是一个好儿子,可您是一个好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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