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含梦狡黠地笑着说:“我的肚子也饿了。是我们请你吃饭呢?还是你请我们吃饭?你自己看着办。”
朱殷红着脸说:“我没带钱,到了普洱以后我再请你们吧!你可不要到处和人去说。”
一个小伙子过来,搂着朱殷,对刀含梦说:“人家帮了你的忙,你还敲诈人家。”又对朱殷说:“我叫刀如彬,是她的阿哥。走吧!请你吃鱼。”
大伙儿一起到了客栈,让老板娘煮了一大锅面瓜鱼来下酒。傣家人酒量惊人,性格豪爽,爱交朋友。刀如彬兄妹和他们所带着的人,是到普洱去用野物缴纳赋税的。
朱殷问刀含梦:“那晚在竹林里和你对唱情歌的小伙子来了没有?”
刀含梦两腮飞红:“你是不是一见到美丽姑娘,就想打听人家的年龄,有没有相好什么的?”
朱殷只好闭嘴不问。她又嗤嗤地笑,说他傻,还拿出许多菠萝蜜、酸角、香橼、番石榴等湿热地方特有的水果,给大家分着吃。
朱殷随刀如彬兄妹一起到了普洱;他再三叮嘱刀含梦不要把那晚的事说出去;就辞别了他们,独自去找朋友打听自家马帮的情况。
朱殷的朋友很快就把他带到朱家马帮所住宿的马栈。
一听到东家生还的消息,朱家马帮的赶马哥们都很高兴。总锅头温希盛被头马踢伤,半路上被送回云南驿养伤去了。马帮是在二锅头温希才的率领下,到达普洱的。他们已经从思茅总店购买了茶叶,取得了茶引;因元江、新平的土司相互仇杀,经他郎、新平、元江回昆明的马帮道暴乱四起;所以还没有出发;没想到这一耽误,倒让马帮等回了自己的东家。
温希才告诉朱殷,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普洱府的通判朱绣老爷根本不是陕西人,也不是新到任的,而是一直在任职的;也从来没有纳过小妾。那换走桂花娘娘孩子的母女俩,也不会是朝南走的,很有可能是经云南驿朝西边去了;因为马帮南行的时候,曾经很留意地一路打听,从来没有问出她们母女的行踪。
朱殷让人抬着几大箱银两,去拜访朱绣。
朱绣没有收下银两,而是让朱殷等人又抬着银两到普洱府衙,引他们拜见知府佟世荫。
佟世荫见朱殷等人跪在面前,对朱殷说:“有人说你死了;可是有一个名叫麻布朋的贼人,率暴民杀了土司,夺了土司印,叫嚣着说要让你去莽枝山做土司呢!”
朱殷的背心冒出了冷汗,心中说:“麻布朋,你这个土贼!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你却来真的,这不是害我吗?”
佟世荫见他没敢说话,问他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策动暴乱吗?”
朱殷见事已至此,横下一条心来说:“青天大老爷,本来各商家在茶山上和茶户商定价钱以后收取茶叶,只用到府里来缴纳课税,取得茶引,就可以运出去卖了。自从定下成规,六大茶山的茶叶必须全部运来交付给思茅总店,由总店定价收购。距离府城较近的茶户都还要等候交收,出些费用;且收茶的官吏常在称量的时候做些手脚,茶户只领得不到一半的茶钱。有的茶山距离普洱有几百里之遥,这些茶户更是要经年累月地为小批量的茶叶,奔走在茶山和府城之间;领得的茶钱除去花费,几乎是空手而归。这样一来,不但官府的课税收入,经层层盘剥反而少了;茶户也被折腾得苦不堪言。生活没有着落的茶户,一经煽动,自然就会起哄闹事。”
佟世荫阴毒地说:“好好好!说得好呀!让你去做莽枝山的土司,真是太委屈你了。不如这样,我让出这把交椅,让你来做知府好不好?”
朱殷赶紧“咚咚咚”地磕头,把头磕出了血:“因为见到了老父母,就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草民只是一介不入眼的行商,实在不敢狂妄地议论政事啊!”
普洱府守备李定海也在座,他指着朱殷说:“你别老是磕头。你们这些奸商,平时靠贩卖茶叶也发了不少的财;如今,也该为治理乱事尽一点力了。”
朱殷含着热泪说:“草民愿意把所带来的钱财,全部捐出来,充为军饷。”
佟世荫说:“咳!不是想要你的钱财。这麻布朋和倚邦茶山、攸乐茶山的反贼串通一气,连橄榄坝的土司刀正彦也和他们搅和在了一起,使我军损兵折将。既然你和贼首有些交情,你就忍心做个局外人,看着烽烟四起,苍生蒙难吗?”
“老父母的意思是……”
李定海有些不耐烦:“这还用问吗?你去劝劝那个麻布朋,让他遣散贼众,投案自首,不要做千古罪人。”
朱殷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了;这事和他的本愿相违,他却不能不做:“各位大人,请容我好好想想。”
佟世荫挥手让他退下,并说:“把银子抬回去吧!”
朱殷固执地说:“请留下抚恤伤亡将士吧!”指使从人强行留下银子,晕晕乎乎地辞退出来。
温希才说:“让你去贼窝,劝说贼首自首,这不是让你去送死吗?”
朱殷蒙着额头说:“去贼窝才好呢!既快活,又不用防备小人暗算。只是……我怎么和麻布朋说呢?”他感觉头疼得厉害,天旋地转的,崴了几步,踩进了一个临街的水果摊,差点滑倒。
温希才扶住朱殷,连说抱歉,并掏出钱来要赔给小贩。
小贩说:“我不要你赔,我要他赔。”指着朱殷。
朱殷仔细一看,是刀含梦。
刀含梦笑吟吟地看着朱殷,说:“我说朱家少爷,我在竹林里解溲,你要甩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我身上;我在这儿卖点水果,筹集一点回家的花费,你又来踩我的滩子。你说我怎么一碰上你就有倒霉事发生呀!”说完咯咯咯地笑。
朱殷见是刀含梦,顿时开心起来:“我说过要请你吃饭的,走吧!”
刀含梦略略收拾了一下,背起小竹篓说:“反正有人赔钱。”就撇下水果摊,和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去客栈吃饭。
温希才问刀含梦:“你的水果滩要赔多少钱?”
刀含梦说:“水果摊要赔一吊钱;陪你们说了半天话,没做成生意,要补偿我一吊钱的损失;陪你们吃饭要再加一吊钱;总共三吊钱。”
温希才摸出一锭银子来:“你这水果摊可值钱了,还会生利息呢!不过我们少爷见到了美貌的姑娘,出手是很阔绰的。先给你五两银子,让你乐开花。”
朱殷拦住温希才说:“先不要把钱给她,让她没有回家的花费,只有一路跟着我们;到了那兰再给她。”
刀含梦笑得更甜了,一把抢过银子说:“钱也要,还要和你们同路。你们要去找麻布朋是吧?他在橄榄坝。”
朱殷不解:“麻布朋怎么会在橄榄坝?”
“莽枝山、倚邦山、攸乐山,还有橄榄坝的勇士们合兵一处,大败了李定海的窝囊军队,还割下了把总王朝选的人头。”
“你消息很灵通,看来我们是不能同路了。”
“我也去橄榄坝。”
“你去橄榄坝做什么?”
“我家阿舅是攸乐山的土司刀兴国。乱事发生以后,他被府衙限制了行踪,不能轻易离开普洱。阿舅让我捎一封贝叶信,去劝说橄榄坝土司刀正彦;让他遣散部勇,到普洱府来认罪。”
朱殷有些疑问:“我听人说,刀正彦虽然是车里宣慰司刀金宝的叔叔;却一直想篡位。他因为拥有巨额财富而欲望膨胀,曾经穿戴着宣慰司的官服让子民跪拜。”
刀含梦不屑:“那是因为刀正彦早就想反抗官府,却害怕连累了宣慰司;所以使出这一招来掩人耳目。其实十二版纳的子民们,心里都明白,刀正彦有着聪明的头脑和侠义的心肠,不会忍心对自己的侄儿下手的。”
“你阿哥刀如彬呢?”
“知府佟世荫搜刮了好多钱财,想要运回昆明去贿赂上司;阿舅让我阿哥带着那些和我们一起到普洱来的小伙子,为佟世荫押镖到省城去了。”
温希才插话说:“去昆明的路要经过元江和新平,那里的窝泥人和彝人非常彪悍,又很痛恨官家的人。你阿哥去给官家马帮押镖,难免凶多吉少。”
刀含梦说:“我阿哥和一路上的土司酋长多少有些来往。日后你们朱家的马帮回省城去,只要一路告诉马栈的老板娘说,你们是刀如彬的朋友;就没有人会对你们的马帮动心思。”
朱殷和温希才、刀含梦一起骑马去橄榄坝。
一路上,体态婀娜的傣女,身着色彩鲜艳的筒裙,挑着竹箩在有韵律地走动;象是神秘闪现的魅惑精灵;时浓时淡的雾岚里,她们汇聚成缤纷的彩虹。许多小和尚在追逐着姑娘嬉笑取闹,欢笑声震得丛林里的落英缓缓而落。傣家的男孩子到了适合读书的年龄,都必须到缅寺里出家做和尚,接受小乘佛教的教育;成年后可以还俗,结婚生子。
晚霞满天的时候,他们三人来到了澜沧江边,在一栋青木板瓦覆盖着的傣家竹楼里住了下来。老板娘用牛肚里没有消化完的胃液煮汤给他们喝,味道有点苦。
刀含梦说这叫“撒撇”,能清凉解暑。她还从房后的竹林里摘来一些酸羊奶果和雀屎辣,放在撒撇里,让他俩吃。羊奶果有大拇指那么大,椭圆型的,通红剔透;雀屎辣只有老鼠屎那么大,却是辣中之霸。两种调料拌在一起,极酸极辣,能催出一身臭汗来,使人倍感清爽。
刀含梦一转眼不见了。
温希才对朱殷说:“傣家人不避讳男女在一起洗浴,姑娘们甚至会邀约亲密的男子一起到水里去玩耍。刀含梦没有约你去,说明你还没有打动她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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