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殷问温希才:“二叔,你当初是怎么把婶婶弄到手的?”
“当初我年少的时候,一直跟随你父亲去走马帮。到了曼老江的傣家寨子,我看上了你婶婶;可是我们的马帮就要出发了,仓促之间也不好和她说;你父亲教了我一个绝招,一试,果然灵验,就把她带回家做了婆娘。”
“什么绝招?快告诉我!”
“老榕树脚下生长着一种和合草,用这种和合草来泡水,给你所钟爱的姑娘喝下,或者让她嗅闻这和合草的气味,又或是把和合草的草浆捻出来,涂在她的胳肢窝里;那姑娘就会死心踏地地跟着你,对你忠贞不渝。”
“我说二叔,要是能够去触摸她的胳肢窝,也用不着这和合草了!”
“用其中的任何一招,都灵验无比。我当初只是让你婶婶闻了一下和合草的气味,她就再也没有看过别的男子一眼。”
朱殷动心了,催促温希才和他一起去榕树下采和合草。老榕树无论长得多么高大,它的枝叶都会很迫切地想要回归大地。它会从树冠上垂下许多藤蔓,一落到地上,触到了泥土,就会延生出根系来,扎到泥土里去。如果把老榕树的枝叶拉下来埋到土里,垂地的枝叶也会长出根来。聪明的傣家人在竹筒里装满泥土,搭到榕树高高的枝条上去,榕树的枝条会生出根来,顺着竹筒里的泥土蔓延生长,深深插入大地。所以一株老榕树可以独自长成一片丛林。
俩人正在欣赏老榕树的风彩;却见远处的河里,一群水傣女子在河里洗浴。水傣和汉傣不同,汉傣是汉人和傣家人融合而成的,喜欢住在山里;而水傣却喜欢临水而居。
夕阳的余晖把天地染成殷红色。薄熙即将升腾的水面上,傣家女子象一群戏水的飞禽,嘴里喊着“随!随!”她们用优雅的臂弯和濡水的长发,相互喷溅着宝石般绚彩的水珠。水云间,她们自由自在的欢笑声撒进了层层叠叠的丛林;夕阳尽力渲染着她们跳动的身姿。
水傣女子要下水之前,会在树荫里把上衣脱掉,拉起筒裙覆盖着胸部。走到水里的时候,再解开筒裙,用两只手提着裙裾慢慢往上拉。人越向河水深处走去,筒裙也贴着水面越拉越高。当她们的身体完全涉入水中时,筒裙也完全从头上褪下,被叠成狭长的一条缠在头上。等她们要从水中出来时,会把筒裙解开,从上往下罩;人向河水浅处走,身体渐渐露出水面,筒裙也逐渐落下;等人完全离开水面,筒裙也完全穿好了。偷窥的人,永远无法领略绣在她们肌肤上的彩色纹绣。
朱殷正在欣赏绝妙水景,温希才却拉他蹲下。只见一群癞蛤蟆蹲踞在草地上,有二三十只;大的在前,小的在后,依次排列,象一条长蛇。领头的那只有大碗那么大,最后面的那只只有核桃那么大;都静静地蹲伏着不动,如同在等待一次生死搏杀的时机。
一条墨绿色的蛇,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凝视着癞蛤蟆的战阵,想要去吞噬那只最弱小的癞蛤蟆。较大的一些癞蛤蟆胀起它们的颈、鼓起它们的腹;一口口黑雾喷出,那条蛇的蛇头和前半截身子立即变成黑色,似乎痛苦不堪。那蛇盘曲着身子,在地面上扭转翻腾。过了一会儿,蛇的头和蛇身变黑的部分,渐渐消失。那蛇似乎恢复了精神,又扭动着身子来进攻蛤蟆阵。蛤蟆们又再喷出毒雾,蛇又再顽命挣扎。但这一次蛇好象没有头一次那么痛苦,黑色也消失得更快一些。当蛇再次恢复过来,发起攻击,蛤蟆再次喷出毒雾来时;蛇竟然已经若无其事了。最终,那毒蛇衔着一只较弱小的蛤蟆离开了;癞蛤蟆也散开阵型,朝草丛里四散而去。
温希才说:“听老人们说过,湿热地方的瘴疠毒气,是由许多癞蛤蟆聚合在一起,吐出来的;因为流云雾气的浸淫,使这些毒气渐渐幻化成美女形状的五彩云雾,传播瘴毒。”
朱殷不屑地说:“记得父亲和我说过,这些说法都是没有根据的。”
因朱殷和温希才余惧未消,所以无心争论。他俩匆匆忙忙地在草丛里找寻和合草。这种小草长着排序的对开叶,对着它呵热气,它会立即卷曲回来;如果用手指去碰触它,它会收卷回细小的叶片抱住手指。
刚才爬过的那条蛇,它油亮的爬痕还残留在和合草上。朱殷刚要伸手去揪那些油亮的和合草,身后一个女子吼叫了起来:“别动!那草上有毒!”
朱殷吓了一跳,一回头,却看见是刀含梦。
刀含梦手拿牛角梳,边偏着头梳理她湿湿的长发,边对朱殷说:“那是墨蛇爬过的草,你不要去触摸;要不然你的手会发肿的。墨蛇的毒性极强,凡是它爬过的草,过不了几天就会枯死;要是不小心赤脚踩过它爬过的草痕,连脚也会肿起来的。”
朱殷一阵后怕,幸亏刚才没敢去惊扰毒物们的撕杀。
“这叫跳舞草,对着它唱歌它就会跳舞;和你想要找的和合草有些不同。你看,它的叶子是开叉的。”刀含梦说完就唱了起来:
“姑娘发捎甩出的水练
是时光长河窥伺世间的眼睛
你眼角滴也滴不完的泪珠
是我手心永远捂不热的宝石
……”
果然,跳舞草随着她歌声的节奏在微微颤动。
吃饭的时候,朱殷把一竹筒浸泡过和合草的水递给刀含梦。
刀含梦狡黠地笑了笑,一口气把水喝完。
朱殷紧张地看着刀含梦,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刀含梦象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仍然很自然地喝酒吃菜。不一会儿,只见她脸颊绯红,浑身疲软,似乎要朝朱殷怀中倒来。
温希才得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朱殷正要挨过去扶她,她却躲开了,“嗤嗤”坏笑起来:“没用的,你就别瞎折腾了。”
见朱殷沮丧,她又说:“你是不是要拿那东西来给我闻?拿来呀!”
朱殷才拿出和合草来,她就一把抢过去,放到鼻子底下去闻。不一会儿,她那长着长长睫毛的眼帘垂了下来,翻了一下白眼仁,似乎就要沉湎在迷梦中;却又突然打起精神来,诡笑着说:“还是没用!”
朱殷窘态百出,只好自己呷了一口酒。温希才示意他把和合草的草浆揉出来,抹到她的胳肢窝里。
朱殷正在犹豫;刀含梦却把长发挽起,在脑后盘成髻,用牛角梳别住,抬起白酥的臂腕说:“真的没用。不信?不信你就抹。想抹哪儿,就抹哪儿。”
朱殷已经喝了好几杯酒,醉意已经很浓。她不断变换着的仪态,惹得他无法自制;使他不顾一切地猛然抱住了她。
她笑了笑,没躲开,也没推让;噘着嘴说:“我还没动心呢!你倒先动手了。在叔辈面前失态,不害羞吗?”
朱殷只好放开了她。
傣楼窗外的江面上,飘起了不合时宜的雨雾,雨点有节奏地拍打着芭蕉叶。刀含梦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醉意阑珊地说:“我们傣家人把这样的小草叫作含羞草,它和情事毫不相干;只因有人给它讲了一个很动听的故事,人们就都相信了。世上每一个女子,都宁愿相信,只要她沉醉地闭上眼睛,身边的那个男子,就会一辈子对她好;而每一个男子,也都宁愿相信,只要他忠爱的女子愿意嗅闻这株小草,就会真心真意追随着他,到远方去。”
朱殷在梦里,独自划着一艘小船,朝莫名其妙的地方漂游。
刀含梦敲击着小楼的木门,把他叫醒。
“你昨晚为什么不洗澡就睡?”
“我喝醉了。”
“托辞。!”
“就算是吧!”
“我们到河边,洗去风尘;好上路。”
他们牵着手来到河边,河面上跳动着金色朝晖。刀含梦深情地看着远处:“许多年以后,时光会雕刻我,让我象那位阿姐一样,有着一种别样的风韵;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他扭头去看,却没有人影;回过头来时,她已经脱去筒裙,蹲在水中“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被催发出了赤裸大胆的欲望,却感觉距离刀含梦越来越遥远。他潜入水中,象一条鱼一样扭动,让冰凉的河水隔离燥热的气候和燥热的心情。不知不觉,他游到了一处溪流汇入河水的入水口。见水质清澈,他掬起一汪清亮的山泉,喝了进去,感觉透心透脾的凉。
刀含梦又叫了起来:“不要喝那水!”她腾起银白的水花朝他游来。
“有一条蚂蝗……蚂蝗钻进你的鼻子里去了。”她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去揪那条正在钻进他鼻孔中的蚂蝗。
她女神般的玉体披泻着水纹,在变幻莫测的水影映衬下,那些纹绣在她白腻肌肤上的奇怪巫符和美妙图案微微的蹙动着,真真实实地在他的眼前跳动,让他窒息。
“只揪出来半条蚂蝗;另外半条会活着,会钻进你的脑颅里去。”她焦躁并担忧着,满手是血。
他才不管这些,他想拥她入怀,把头颅埋在她柔嫩的胸前。
她推开他的手:“你不要动!那蚂蝗会活在你的血脉里,噬你的血。”
他希望那蚂蝗永远留在自己的头颅里,给自己烙下痛苦而又甜蜜的烙印。
“快走!到了橄榄坝,或许会有办法把那蚂蝗弄出来。”她拉起他,沿河岸边跑。
水花飞溅,阳光轻柔地抚弄着两颗赤裸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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